接下来几日东启暂且居于华叔的当铺中,令东启惊讶的是,作为常伯的好友,华叔除了开头两天在外,其余时间都呆在家中安慰照料他这个小孩,也就是在安慰他,东启有些愤慨和不理解,难道你老就一点都不担心。
他一直沉着张脸,不能做什么,只有做表情了。
小塘堡数十人失踪对清河不断流逝的时间没有任何影响,这一天,清河东街万人空巷,人声混杂,地广人稀的琅湖提岸上排起了长龙,这里地势高,可以很清楚的看到郊区的空地上,站满了服饰丽都的人群,有的是只是普通的衙役,披甲的士兵,大多是手持兵刃的便服人士,还有大红袍服的拜日教徒,旗杆飘扬,擂鼓阵阵,他们大多数是天师,是跃于常人之上的职业。难怪城内的百姓如此兴奋,虽说图皇大陆上几乎人人都可修炼元气,但进步空间实在有限,能成为天师的很少,大多数只是半吊子水准,像这样一次性见着如此多的灵师在清河城还是头一回。
在一处亭阁上,华枰带着东启正坐在那观望,穿戴鲜丽,东启套着件云纹月白的直裰,不过其他人穿直裰的少年大多留着长发,像他这样短发的很少,这种奢华的布料他从来没有用过的,华枰是挺有钱的,几日照顾得他非常好,常伯的失踪对他们的影响几乎是微乎极微,东启倒感到几丝恐怕,原来旦夕间,少了一个重要的人是那么简单的事。
为什么华叔对这件事表现的无动于衷呢,东启曾问过几次,都被他以其他理由搪塞过去,有种不详的预感充斥他心里。
“他们是在干什么?”亭内一个中年人正在与华叔交流,两人估计是相熟的朋友。
“祭天。”华枰轻道,“就跟咱们祭拜祖先差不多,有人也会去祭拜仙魔鬼神,加上今年圣域出现过神仙爷,会有这么一招不奇怪。”
“人好多呀!”
华叔微微一笑:“当然,城主和清河府境内的高官权贵,甚至连民间宗派,七大宗和拜日神教的特使都要进山朝拜,而且在这里的还是一小部分。”东启和中年人都感到惊讶,看那规模,应该有五百余人了吧,还只是小部分。
“开梁城那边有着王朝直接派遣的大部队,那里的才是大头。加上另外两处,人数都达三千。”
祭个天就要带上三千人?而且他们不是身单力薄的平民与念文诵经的教徒,都是清一色的天师,与其说要朝圣不如说是去探险。东启不知道仑海山脉有多么奇特,在以前,那里只是恐怖与禁域的代名词,在外围就有许多平民遭虎兽袭击的传闻,深处从来没有人敢进去过,毕竟危险性过高,而当海祸之事发生后,禁域真成圣域了。
皇室和各路宗派要入山祭天,只要是明白事理的都知道那只是幌子而已,但对于这些事平民还是少知为好。
东启看着他们列队而行,又是鸣鼓又是行天礼,徐徐向山区前进,他没有兴趣关注他们,他更想清楚常伯究竟如何,小糖堡几十口人失踪去了哪里,所谓的祭天还比人命更重要吗?
华枰是想带他们出来解解闷,但看东启沉闷的脸色,知道他在想什么,心下叹虚,这时候东启回过头看着他,那认真的眼神把他看愣了,东启悄悄的说:“华叔,你是不是知道我爷爷去哪了?”
在说出这话时,东启又觉得自己不该提这问题。
华叔拍拍他肩头,“你爷爷呀……是出外地做生意了,会回来的,我跟他说好会先照顾你们的,放心吧……”东启宛如坠入冰窟,华叔的话像寒刀般刺着他耳鼓,这很明显是在哄小孩,他不会听不出来,可那又是什么意思,不想让他们知道什么?他首次觉得和其他那样天真无忧的孩子性真好,不用去想多余的事。
宗派的子弟和朝廷的人员缓缓朝近靠城池的行岭前进,这里是入仑海山脉的一条捷径,往日里毫无人气,因为进山后山路难行,靠近人居地的山区兽类极少,连猎户都不在此驻扎,经历过雨季后的大山似乎更加翡翠。今天的风很凉爽,吹得人睡眼迷离,凑完热闹的百姓失去了兴致,陆续回去。
东启他们回到当铺,有几十号人站在铺门口徘徊,东启感到一丝奇怪,华叔年纪大了已经不做生意好多年了,这门铺也开着玩而已,没有人气,他的生活所需品和钱银都是在腹地的几个儿子提供,一个月上门的人数一只手数得过来。华叔似乎早料到有人会来,他把东启拉到一边,告诉他等下,往那群人走过去。
他们身着朴素,一些人衣服破破烂烂,看着穷酸,还沾着泥巴,裸露出的脚踝上长大块的疮,扛着几支铁铲,简直像是破户流民。
华叔跟他们说了几句话,距离过远东启没能听清,领头回应几句,然后带着人走了。
他们跟在华叔后面拿钥匙解锁,“那帮人是干啥的?”地上留着踩踏的脚印,街上有种和泥土混淆的汗臭味。
华枰不动声色的进入门中:“街头的铁匠,曾经在我这当了几块好铁,现在要赎回而已。”
第二天,大雾,东启老早就起床了,打开窗户,鳞次栉比的楼宇上浮着水汽,朦胧中有无数楼阁间如弯曲的蛇群样的空白带。他回想起自己已经有一个月没有上山了,之前一年他都是牵着两头家牛,在临海的山岭上找那块大青石打坐炼气,但自从海祸人降临东海,惊天动地的气息把他震得七零八落,就再也没上去过一次。
正当他打了个呵欠,耳边响起门开锁吱呀的声音,低头,华叔提着个竹篮匆匆上街,身影慢慢隐埋于雾气中。华叔为何要起的这么早?现在要去干什么?东启下了楼,发现大门已在外头打上铁锁,摸摸后脑勺,绕道到后门,那里是用木条拦着的,待他到街头上已经看不见华叔的背影了,天气很凉爽,这是白昼最舒适的时刻,东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下来,老人要做什么事也用不着他,但他依然想跟在后边看看。
海祸一事虽然将朝廷官员和修行界冲击的心惊胆颤,但好像和平民没有任何关系,雨季过去,富裕之都的清河城又恢复到往日的繁华。
东启走在街上,他在屋子里闷的荒,忍不住出来散心,街景非常漂亮,华叔的当铺开在城南较为清净的地段,在路上、墙院里,长得老高的乔木形成天然的屏障拦住阳光,街巷尽是金黄的斑点,细听好像风中传来远处集市的喧闹。他走着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一处大户门外,令他惊奇的是,那竟是他们买下的新家,原来离华叔的当铺并不远。
忽然看到一群人围着一大树底下站着,算算这个时候应该是那些花甲老人最喜欢的待在树荫里下棋,靠近一看果然如此,众人围中,两位鬓发白苍苍的老一辈就着石台上落棋,有什么好玩的吗,东启不知道,不过人就是喜欢凑热闹。
“白子已经赢了两把了,这盘再下去,今天就洪爷赢了。”
“说太快了,二爷平日里也是经常处下风,最后不总是翻回来了么。”
“白子都把黑子的路堵死了,就算让他两步,我看也没招……”观众各自发表意见,认为白子赢的人多,挺黑子的人欲想反驳。东启是不懂下棋的,不是不喜欢,而是家中没人玩,看一眼打算走人,接下来谈话才吸引着他。
“昨日有没去看行岭上去祭天的队伍。”有人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
“看了,声势那么大想不在意都不行,”立刻有人回答:“而且竟是天师领队,连城主大人都出动了,几十年都不曾见过呢!”
“你道圣域是何等地方,那里可尽是妖兽猛虫,数百年来无人敢深入,没有像七大宗门那样的高手相护谁能进到里面,若不是当初神仙爷的金身降临圣域,朝廷怎会派人祭天。”
这时一个壮汉苦笑道:“去了也好啊!你们这些不清楚的还不知道,在这个月里已经发生几桩命案了……”他的话把众人惊到,注意力从老人的对弈上移开,其中的东启心腔更是跳了一下。
“有这样的事?”众人惊讶,若有命案发生,早已在人口中流传。
“那是。别看宗派那些大人们个个好像方正不苟,闹起事来那可十有八九要出人命的,之前在城外,有两个小宗门势力闹起争端,一帮人大打出手,死了一个,还是官府的人出来调和才安抚下来呢,不然还得闹大。”壮汉摇头,“这帮王八,见面就是同道中人,一有争议就成仇家了,假的很。”
“为何官府不管事的。”人群的一个年轻人不解的问道。
“哈哈,小辈,这你就不知了,那些有门派的都与皇家人有协议的,他们闹归闹,但是不能危及老百姓,不然的话肯定要抓你,而后面的宗派也要被打压清除,他们会把事情压下不闹大,再由他们自行处理。而我们这些普通人和散修就不同了,出事就抓你没商量的。你们听闻不到消息很正常。”
“兄台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壮汉得意的笑:“俺家是卖棺材床的,城里死了几口人我会不知道吗。”
其他人听此言一惊,纷纷离他远了点,免得粘上晦气。
“不过前段时间出的事就大了。”壮汉冷静的一说,他人都问他何事,“大酒家翡香道的后房伙计们上山去采药捡柴火,在老林竟发现几十具尸体,”消息太重把众人吓了一跳,两个老人都无心落子听其说话,“全是市井打扮,死了有几天了,官府都找人认尸了,也不知道是谁敢干这胆大包天的事。”清河府由朝廷管辖,人户众多,无天灾人祸,有重兵驻守,山无响马,江无水盗,竟发生如此大的惨案实令人吃惊。
东启也吃惊到了极点,他很清楚,小糖堡里他们那条街上,也是几十口人住了那里,他的双脚抖得不行,心中的空洞在不断扩大。
他忍不住心中的恐慌,询问那大汉:“大,大叔,你……你说得那死去的几十人,请问是哪里的。”
壮汉没想到一个小孩子会来问这样的问题,反应过来立刻说:“小娃娃知道这种事干甚?去去去,不要知道才对,回去找你家里去吧。”
东启咽了咽口气,声音高了许多:“请告诉我吧,好吗?我真的想知道。”
一说完觉得脚下踏空,后面一个男子抓起他衣襟把东启提起来,东启想挣扎,无奈力气小的很,完全无法反抗,人把他放到外围去:“小孩子什么不学好,问死人的事要招鬼神的,回家玩去吧。”东启没有听,他的精神恍惚,感觉喘不过气来,他跌跌撞撞的往回走,就算再追问也没用,因为他是个孩子而已,孩子不需要去理解这些事。脑子里放映的全是晨曦里华叔走在烟雾朦胧中的背影,他立刻惊醒,那时候就应该跟他出去。
************
求推荐,收藏,水川在这谢过各位看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