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1078号飞机,巨大的机翼滑过蔚蓝的天空。
将挡光板推上,江妍爱长吁了一口气。她有密闭恐惧症,害怕黑暗,这是从小落下的毛病。卷曲的云朵由厚到薄,像拉丝的棉花轻柔地漂浮着,舷窗上映衬出她的侧脸。精巧的面容,很多人说她的面容继承了她妈妈,而她的眼睛呢?
“应该更像你的父亲。”索菲修女在胸前划着十字,这样说道。
江妍爱宁愿相信,因为——对于父亲的面容她已回想不起来了。
手指轻抚着缀于她胸前的玉石雕刻的十字架。索菲修女说,那是耶稣受难的标志,黑色的石质触手冰凉,不论冬夏。在这两万英尺的高空,面对未来茫然不可知的命运,这也许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东西了。
9点35分,要回到家了,她不由自主地微微咬着嘴唇,7年时光转瞬即逝,阳光微微有些耀眼,江妍爱微微眯眼那窗外的云朵那样闲适,一点不像她此刻诚惶诚恐的心情。
有人说江氏财团的大小姐太过神秘,出国留学后就仿佛音信全无。
江妍爱素白柔软的手指,握紧又松开。江氏财团在失去长孙嫡男的继承人后,与其说将她这个大小姐严密保护起来,不如说——是严密监视起来。是的,她是被放逐出境,这已是她出国五年后才知道的事情。
她是不详之人。
那还是从一次她不小心撞到的谈话中偷听到的。
她诚惶诚恐,攥紧了衣角,像极了受惊的兔子。委屈、难过、自责瞬间溢满了心间,原来是这样,所以哥哥意外身亡后她被抛弃,丢到了几千英里外的大洋彼岸,就连母亲都从未探望过她一次。
可是这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她竟然当场就被发现,而且还无法抵赖。她是个匹诺曹。
什么是匹诺曹?
这是一种病,一种无法说谎的病。
“上帝喜欢诚实的孩子。”索菲修女曾对她这样说。
可是这种诚实让她无法说任何谎言,无论是恶意的——抑或是善意的。
面对那位据说是代表江氏财团的欧阳理事,他的高声质问,他的指责,他的呵斥。
江妍爱想起那时的情境,蓦地握紧了手中那十字吊坠。
“妍爱,上帝是公平的。他让你失去过一些东西,但是一定是另有安排。”索菲修女后来抚摸着抽泣的江妍爱的头,开解道。
她也想不清楚,为何当时要哭泣。是因为理亏?偷听了那欧阳理事和修女的谈话?还是因为得知自己是江家的罪人,是克死父亲和哥哥的罪人?
“我不想回去!”
江妍爱咬了咬嘴唇,别开头,吸了吸鼻子,她在心中喊道,窗外的阳光好刺眼。她本已经决定像索菲修女一样,为主贡献自己的一声,穿着圣洁的修女服终身不嫁。
“你该回去,你的家需要你……”索菲修女慈爱地说道。
那是她的家,却是一个恨着她,诅咒着她的地方。
只是,那里还有一个她所牵挂的人。
“妍爱……”
那是她父亲和母亲一起起的名字,“我希望你能够感受到别人对你的爱,也能勇敢去爱别人……”
回到那个抛弃过的家吗?江妍爱,将墨镜挡住那漂亮的眼睛,里面此刻隐隐泛出了泪光。为了再次见到妈妈她愿意尝试,但是——她的病会不会让她再次被人厌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