遁着绵长黝黑的幻甬,我们踏上入梦征程。师父将我揽在怀里,另一手牵着晋瑾。
我本来愤愤然的想,男女授受不亲,他们二人怎可如此轻浮。随后入了幻甬后,发现这里竟漆黑一片,一丝光亮也无,若是不牵住她,恐她作为凡人必是寸步难行,便只好大度的想“先将师父左手借你一用,回去必定用皂角将它好生浆洗浆洗,莫要留了别个女子的脂粉气。”其实晋瑾并非一般女子,她素颜、劲装,不爱脂粉爱刀枪。
因了心中有些鬼祟的小思量,故而脚下生风,一段长长甬道,说到尽头便到尽头。
入了梦境后,我的头两个想法便是要将光明与晋陌之分别夸赞上一番。
先说光明,他作为一个丝毫不懂仙术的凡人,又没亲眼见过那个唤作白绫的女子,却能准确无误的判断出她是一条鬼灵,真是后生可畏、独具慧心,我隐隐有想要将他收做弟子的想法。
何出此言呢?这便得说道说道晋陌之。前一阵同师父一起看了两则当下最是时兴的戏,《步步惊心》和《宫》,虽然看戏时,我一度将这两条戏文弄混淆,分不清哪个是哪个,但是我思凡人想象能力之强,连只有上神能够做到的穿越之事,他们也能凭想象捏造的八九不离十。
而晋陌之,他的梦,竟然穿越了四百七十五年。而且他的梦里,有白绫。
将这两件事连起来思索,就可得出两个结论。一是:白绫正如光明猜测,是条活了四百多年的鬼灵,所以光明独具慧根。二则:晋陌之当真是个,紧跟时代潮流,抓紧流行趋势的时尚青年,连做梦都要穿越一遭。
我兀自在这里思索着杂七杂八的事,一时没注意,再回神时却猛然发现,师父竟将我与晋瑾带进一家青楼!
我大惊,万万没想到师父竟然猴急至此,人面兽心,衣冠禽兽到要来逛窑子,便急忙大呼小叫:“桃君颜,你这个衣冠禽兽,竟然带我们来这种花柳之地,我真是有眼无珠,错把你当做偶像苦苦膜拜十二年,没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你竟是这种狼心狗肺之徒……”
师父揉揉额头,非常贴心的没有拧我耳朵,只捏了个诀,封了我的口,叫我有话说不得。真是欺负人。
不过下一秒,我也不再想要说话。因为我看到了一张世间最美艳的脸,没有之一。
她一身品红纱裙,宛若天边红霞。长发飘撒至腰间,无甚装饰,唯有一朵娇艳玫瑰在一绾青丝间分外妖娆,将她衬托得更为妩媚。
守门的小倌看了看楼子里已经满满当当的人,将手里毛巾一挥,唱吆道:“白绫姑娘的场儿,持了票据的官人按上中下等,自寻座位。没得票据的客官请勿入座,下月您赶早!”
一众人哄闹、推搡着寻了各自座位,竟有许多没能抢到票的,只好席地而坐、间或站观。我从这些目露****之色的男人中,一眼便寻到晋陌之。他一番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很是扎眼。我心下不懂,他为何来到这声色犬马之地,却依旧流露出如此清高淡然模样。这个疑问直至最后解开时,才觉得刺心的悲凉与无奈。
白绫轻语浅笑一句:“让诸位久等。”周遭顿时鸦雀无声。
浅浅琵琶轻语,淡淡流珠默念,她指尖流转时,声音已经徐徐响起。我此时方知何为天籁之音。千言万语难寻形容,九天仙女瑶琴一歌,不过尔尔,能比白绫强几多!
我听得如痴如梦,早已忘了入梦的初衷。一曲余音绕梁,我兀自回味,竟猛然发现白绫已经起身,走下台来。
一个华服官人,身宽体胖,下巴双褶,面上流油,那姿态真真是我见犹呕,起身冲白绫伸开双臂,道:“白绫姑娘,来本官这里!上官谷,这名讳你可听过?当朝三品大官,那便是我。”
白绫却无回答,只径自走向晋陌之。众人见状一道将上官谷哄闹嘲笑一番,上官谷一怒,便将手边酒杯扫落地上,转头怒气冲天出了青楼。
她掩面一笑,向晋陌之道:“这位公子看了眼生,怕不是白绫唱的不好。怎的也不将我看上一看,自顾低头喝闷酒。”她虽言辞轻柔,我却听出了一股酸溜溜的味道。想来是她一向受人追捧,却猛地出现一个不买她曼妙歌声账的土包子,让她心下不太爽快。
我以为,就算晋陌之于乐理上不通,是个听不出好赖的土包子,但是男人本能在前,看到白绫美色也应该稍稍触动。
但是,他抬起双眸,对上白绫灿若星辰的双目,满眼只余一丝微醺的红晕,还有这红晕里,白绫微怔的神情。
他深深的将白绫看进眼幕,印在眼底。却又一声不吭,而后起身落荒而逃。他离去的背影竟有一丝落寞,让人有些莫名鼻酸。
我回看白绫,一双星眸里闪烁着别样的光灿。我能感受到,晋陌之那一双微红的眼眸,一定已经存在于白绫深深的脑海里,即将驻进她的心里,她的梦里,她的歌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