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的梳子也在嘲笑我,直直落地,一声脆响打破了这一室静谧。殊不知这静谧在我眼中却是刺目疮痍。
老桃听见声响却并未看我,只一心一意的看着为他绾发的人,就连说起我的名字,都是带着对另一个人深沉的温柔:“这是桃花,我的徒弟。桃花,你过来见一见予妤,她是上神女夷的弟子。”
女夷,上古春之神,一笑万物生。她的徒弟一定也同她一般美貌温柔,回眸生暖阳。可是我此刻却觉得比寒冬还冷,也不想同她认识。脑海里走马观花般放映着往昔,桃君颜果真是个多变人的。
“我要克扣你三个月的糖葫芦”
“你总是这样不听话”
“派侬一颗真心,不辜负吾之深情”
“你是我的魂。”
“我甚欢喜”
这些话仿佛饱含了无数种感情,却没有一种,是他同予妤说话时这样的温柔。
他的发已经被牢牢的束起,转眼无甚温度的将我一望:“为何还站着愣神?”语气有些生气失望,这样的冰冷是从前不曾有过。予妤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浅笑摇头,然后走向我,弯腰将那梳子捡起来递到我手中。
一弯眉清浅的如水塘里泛起的涟漪,眼波潋滟,又像龙女未及收起的雨滴,清浅的眸色里尽是春暖花开的笑容。不愧是万物女神的弟子,我又拿什么来比?
只这一怔愣,递到我手中的梳子却没有拿稳,重新掉回地上,清脆一声后碎做两半。
老桃猛地站起来,怒视我不语。我从未见过他如此眼神,骇的一颤,开口欲解释:“我不是……不是有意……”
“知道了,你走吧。”他冷冷打断,语气里的寒冰就要将我冻结,紧蹙的眉头里那一“川”字让我心疼,下意识想要伸手为他抚平,却被他轻巧一躲,原本清冷的眸光中闪过一丝嫌恶。
我的手尴尬的举在半空,我觉得我胸腔里有什么东西,也随这梳子一起落地,摔了个粉碎。
予妤又再次弯腰,捡起碎做两半的梳子,放在我手心。我低头来看,竟是将那“心”字从中摔做两半,多么应景的嘲笑。
她如水的眉眼中掠过一闪歉意,牵过我另一只手,在掌心描下“对不起”。我抬眼看看她娇唇若樱,原是不能开口的哑女。
我自作多情的以为老桃接受我的情意,此刻梦碎原本就与她无关,更担当不起她的道歉,故而想要牵起她的手,在她掌心写“没关系”。
可是我的手刚一触碰到予妤的手,却被老桃一掌打落。
他执起她的手,眼眸中尽是温柔,看着她,却跟我说:“她是春神,怎是你这纳污囊可随意碰的。”语气中的鄙夷尽显。
我是脏兮兮的垃圾袋,不配触碰的并不是什么春神,而是他的心上人。
我攥紧了断梳,竭力隐忍着泪水却无果,还是任其在我双颊肆意。我还希冀老桃如往日一般,看见我落泪便会心软,可是当我满怀期盼的望向他的眼,却只能在他的眸子读出嫌恶。
我哽咽道:“我只想说我先走了,再见。”
门被从里面狠狠关上,我听见老桃歉意的声音:“这个徒弟从小便是如此不懂礼数,让我甚是烦心,你莫在意。”
我走出吻云阁,看看那轮红日已然亲吻上泽山的山峦。我想起之前还在幻想,今天的黄昏老桃会说些什么。
现在知道了,是“我甚烦心”。
纤月黄昏庭院,语密翻教醉浅。知否那人心?旧恨新欢相伴。谁见?谁见?珊枕泪痕红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