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谷王朝的第一位君主,与现时柳言絮一样的容貌,年少老成,惊艳绝伦。只是那时的他,名唤柳无涯。
画面转换,一位女子立于房门窗前。
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体态婀娜,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公主,皇上,皇上他……”一位娇小的侍女哭着下跪禀报。
“皇上,他怎么了?”女子清澈的声音传来,不见一丝慌乱。
“皇上他,驾崩了。”侍女哭得更大声了。
那一刻,许已心如死水,女子已经完全不知该如何做出反应。只不过自然地唇色发白,眼目空灵。
“公主,你怎么了?你,你别吓奴婢呀,”
好一会,她才缓缓回神,轻启水唇,“小鱼,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谁都不要来打扰。”这最后的安宁。
“好,公主,那你有事就喊我,小鱼,会一直陪着你的。”
公主嘴角无力的挂起,即使无力,也已是天下男子的朝思暮想。
这就是所谓一笑倾城,百媚生。
她就一个人随地静坐了好一会,然后慢慢从床底拖出一个大箱子,打开。轻轻拿起里面的一件东西,轻拭,是一块有布谷图案的玉牌。
“无涯,无涯,”女子声音柔媚,眼神娇俏,“你一定很想听我这样唤你吧,我知。看,这是第一次见面你赠我的礼物,还记得吗?当时,我跑进大殿,目睹了你亲手了结我父皇的性命,于是便抽出一旁的剑,毫不犹豫就刺入你的胸膛,而你,竟然不畏所有,忍着刺痛继续向前了一步,拿出这玉牌,对我展露笑颜,因为它,我逃过了一劫。后来,我问过你,为什么不躲?凭你的本事,我根本伤不了你。”
“赋初,一见钟情是我无法抗拒;是,你伤不了我,可我却心甘情愿被你伤害。”
你真傻,可你怎么知道,那一刻,你痛苦而压制的笑容,成了我今后一生的眷恋。只是,我如何能爱你,如何面对我的父皇,我的族人?
我没有予你回应,可若早知我们的生命和时间那么短暂,我断然不会……
唉,如今孤叹又有何用。
“傻瓜,你以为,我不知后来你偷偷的又命人做了一块相同的玉牌,不同的是布谷图案一正一反。”
就当做定情信物,你一定是这样想的吧?
她小心翼翼的把玉牌别进自己的腰带中,又拿起放在最底下的赤泠剑。
“这把赤泠剑是上好的宝剑,自第一次征战后,你便一直携带在身旁;送我的时候,你说,用来防身吧,刚柔并济,很适合你。”
“那次,我还是没有回应。只把你送的东西一并收了起来。”
“可你对我越是上心,我的折磨就越长。后来政权根基逐渐打稳,你一度想要立我为后,惹来一众出生入死的兄弟及大臣反对,甚至以死上谏;他们认为我是亡国公主,愿意活着,不过是为了报仇罢了,可你听不进去,与他们僵持许久;后来,你只好来征询我的意见。你说,只要我肯答应,就一定会力排众议。”
“是,这次,我动心了,可最后我还是忍痛拒绝。犹记得你当时心碎的模样,可我,我如何能让你为了我,为了我。。抛弃千辛万苦得来的皇位与其后将垂名千史的机会?”
“之后此事不了了之,立后一事也落下了帷幕。你来看我的次数逐渐减少,之后更是亲自带兵出征,屡战屡胜,我以为你约莫是对我已经心死了,可没想到,每次凯旋,你都会送我一件礼物,这些,这些,都是。每一件,我都有用心珍藏。”
其实我知道,一定是因为我的拒绝,你心里也认为我是恨你的吧,家仇国恨,的确有理由;可你减少了来看我的次数,只不过是为了不让我心烦罢了。
拿起箱子最上面的一件黑色披风,脸贴着面,轻嗅。
还残留着你温暖的味道。
“这是你征战多年的战袍,前不久,四方之力已被你带兵逐一削弱,然后你便赠予了我。你说,此后,我不需要再亲自上战场了,国家局势已大致稳定下来,我说过,我随灭了幂国,却定会还你一片乐土;以后的日子,你的世界里,算上我一个,好吗?”
其实从始至终,我都没有真正回应过你,可为何你能爱的如此执着呢?
对你的恨,一早就已经消磨殆尽了呀,可是你没法娶我,你这样的人,命里本不该被桎梏。
向来情深奈何缘浅。
宫中有人说,是你久疾缠身终不治而亡,也有人说,是我报仇雪恨终得偿所愿;可我知道,都不是,都不是!可是又怎样,你已经,不在了呀,不会有人再信誓旦旦的说要护我周全,许我安生。
描眉画鬓着红妆,低垂珠帘蜡红窗。女子略施粉黛,绝代色,倾城姿,似清水芙蓉,天然雕饰;纵有天神,亦难逃撩拨心弦之际。
小鱼进来看到就是这样一副光景,不由呆呆伫立良久。
“公主,你今日好美啊。”
单赋初眉眼含羞,丹唇逐笑。
“不,实在是太美了,不愧为天下第一美人。可公主,皇上才去世,您一身红妆,这,这是为何呀?”
“今日,便是我与皇上成亲之日。”
“公主,您怎么了,皇上,皇上他已经……”
“小鱼,你若是有生存希望,便离开罢。我,决心已定。”
“公主,”
“走吧。”
“公主,小鱼不走,小鱼会一直陪着您的,这是公主答应的呀。”
“你,就当我食言了吧。”
我终究是逃不过一死的,可你未必;再者,我想好好地,单独下去见他。
“小鱼,记住一件事:日后若碰到真心实意爱你的人,请一定要善待他。”
不要像我一样,等到失去了,才幡然醒悟。
“恩,公主,我会的。你说的,小鱼都会做到的。”小鱼止住了眼泪,坚强回应。
旁人不懂,可她从小就呆在单赋初身边,她一个微小的动作,她都了如指掌,即使她不曾回应过那少年君主的情意,可谁又能说她不爱?
自交战的第一次起,幂国被一个毛头小子指挥的部队战胜,宫中总是能听到有关他少年骁勇善战的传闻及天生英俊的相貌,那时,她便已经将他牢记,尽管那是她的敌人;再次的对战,更为了一睹其风采,她偷偷的乔装进入军营。
从城墙上望去,那个少年果然如传闻所言,意气风发,耀眼夺目。
那一刻,只一眼,少女怕是早已春心萌动了。
既是懂了,便不再多言。
“小鱼恭送公主。”
公主,若有来世,我愿以我之命,换你们一世情缘。
大红嫁衣下,她身披黑色风衣,手持白色赤泠,如瀑的长发微微绾起,眼神穿透远方,似在等待梦中之人。
手一扬,一个完美的回旋;剑出鞘,必见血,只留一抹猩红在白颈。倒下之际,眼里残留的,是初次相见,剑没入胸膛,他却赠她布谷玉牌的坚定微笑。
盈盈溢出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
别了,夫君。
我的爱人啊,
来世,我一定找到你,那时,换我守护你。
画面再一转,是布谷山庄揭竿而起的英豪们与般若王朝的最后一役;战场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打赢这一场,便是他们战斗到底的信念,最后大半的牺牲,终于换取了成功。
那个少年,用兵如神,当年由他提议的声东击西,攻其不备,终成佳话。
“胜利了,我们胜利了。”余下的人迅速回归,抱团。
终于,结束了。
似众星拱月般,他被所剩部队围在几层大圈正中央,少年握剑单膝跪倒在血泊中,脸颊、肩胛、素手尽是大片大片猩红;忽仰天长啸,他的盔甲至眼眸,无一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闪烁胜利的光芒。
“柳无涯,柳无涯……”人群中爆发出阵阵高昂的呼声,更有将士把他抬起扔到空中,接住,一直反复。
毫无疑问,柳无涯是当之无愧的君王人选。
然而细看,他的身边,还有两个熟悉的面孔:明寒(龙念飞),肖勍(吴谦)。
龙念飞与吴谦均是布谷山庄出来的人,同时两人也是柳无涯的生死挚交。
很快,十七岁的柳无涯顺利登上皇位,成为新任少年君王,布谷王朝由此开始统治原本的幂国,改其为“大幂”。
仅仅八年韶光,他便做到了安内攻外,完成了有些君王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完成的霸业,为布谷王朝打下了千年基业。
莫不是也正因如此,杀戮过多,他最终落得个英年早逝的下场?要不怎得连他的死因,也都无人知晓。
其实柳无涯一向心思缜密,见解独特。他曾说过:若我老了,我的子孙不争气,我便会罢黜他们的继承能力;可对于那些随着自己出生入死患难与共的兄弟,他却是信任有加,而这,也成为了他的致命弱点。
柳无涯常年征战在外期间,内政大都交由龙念飞与吴谦打理,因为他认可他们的能力,两人与他又是患难的拜把之交,自然从不疑他。柳无涯还特别吩咐要照顾好单赋初,不准任何人去刁难她,一经发现,即刻处死。
可龙念飞与吴谦最后终究是背叛了他,在他征战凯旋归来的养伤期间,把剧毒每日一点点的投入到他的药物之中,待柳无涯意识到身体异样时,已毒入膏肓,无药可治了。
他们背叛他的原因说来也是可笑,柳无涯无条件的相信着自己的生死之交,而龙念飞与吴谦,只是因为朝中某些有心人私下的猜疑和挑拨,便起了杀心;也有人猜测不仅如此,是他们其中一位喜欢上了少年君主的挚爱,想把美貌的公主占为己有。
他们说,柳无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是个难得一见的天才;而龙念飞与吴谦,只不过是代理朝政,助其日后一举成就霸业的棋子,待他达成所愿,便是他们的死期。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都说谣言止于智者,而柳无涯,却是死在这馋言之下,他心中有恨哪。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他恨自己错信愚者;并肩作战几余载,生死关头兄弟在,他恨他们的背信弃义。
再者,他一生戎马倥偬,到头来只爱了那么一个人,却还没有得到回应,没有机会与佳人携手同行,他为自己,为天下,已经做得够多,够多,可最后,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为他人做了嫁衣,他甚至,无法完成许诺她一世安生的誓言。
啊……好恨,真的好恨。
龙念飞,吴谦,我柳无涯愿以光明作为代价,诅咒你们:下辈子,只为我一人为我赴汤蹈火,死于非命!
赋初,对不起,不能继续守护你了,若有来世,你可否能,能早一点爱上我呢?我想和你,相爱到老;琴瑟合鸣相敬如宾,同德同心如鼓琴瑟。
我一定会找到你,等我。
赋初,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