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端高调的罗曼莉做梦也没想到潘天明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又穷又破的家里居然还有那么两个兄弟,票子、房子、独子……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不依不饶的女朋友。一想到潘天明的女朋友潘小云她是又好气又好笑。一个小屁孩子居然用梦游症来吓唬她,她罗曼莉又不是唬大的,连这点把戏都看不出来?一向逞强好胜的罗曼莉说什么也不想输给一个高中生。搞定潘小云她有一定的胜算,可拿下潘天明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天明和小云的热吻时时闪现在眼前,“可气!可恨!可恶!一定要拆开他们!”也不知为什么,明明知道梦游症是编造出来的,她整晚上还真的是盯着飘动的窗帘不睡觉,她甚至幻想着自已和天明一起去梦游。在月光下手牵着手,逛东湖,爬黄鹤楼,在武大樱花林里穿梭……骄傲而又单纯的罗曼莉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爱得太深,陷得太深。“哼!又穷又破又没社会地位,我就是瞧不起呢!我才不会和一个穷光蛋交往呢!该死的讨厌的潘小云!神气什么呀!”她一边骂着一边抚动着飘动的窗帘。
因为睡不着觉,因为想了一晚上的心事,因为可爱的天明和讨厌的小云,罗曼莉早晨醒来时天已大亮。
“天啊!完了!完了!今天要考试呀!迟到了,迟到了。”罗曼莉一边责怪保姆一边拿了块三明治一边拿起书包就往门外跑。独栋小别墅是很清静优雅,但也有它的不足,想拦一出租车要跑好远一段路。
“入秋了,天凉了,把风衣拿上。”保姆拿了风衣送到门口。
“知道了,知道了,嗦嗦宝贝!快回去!我走了。”保姆姓陈,很勤劳很热心,话也很多,曼莉急了时就叫她啰嗦婆,时间长了就叫她骧嗦宝贝。
“你再这样叫我,我就……”
“就怎么样?嗦嗦嗦嗦…………我走了!”
早晨还真有点冷,娇嫩的脸经不住冷风的袭击,罗曼莉将风衣的大衣领竖了起来。越急越拦不了的士,等了快五分钟了仍不见一辆的士路过。
“完了,完了!考试砸了就完蛋了。”罗曼莉是个上进心极强的人,而且父母对她学业要求也极为严格。“考不好或者赶不上考试怎么向爸妈交待?还有,天明会不会更瞧不起我?”罗曼莉现在心目中又多了一个她要负责交待的人。
“三轮车,三轮车,这边!这边!快过来!”终于看见一辆三轮车在马路对面向着自己的方向踩过来,罗曼莉大声喊起来。
潘娇娇每天大清早出来睬麻木(三轮车),多少还可以补贴一点家用,年轻时也踩过麻木,但是都在夜里踩,还躲躲藏藏的,她怕别人认出她,她爱面子。现在年纪大了,看开了,手长出了老茧,心也起了茧,硬朗了,坚强了。随着孩子的长大,开支也越来越大,顾面子只有喝西北风去!当然,如果再倒回去十年,她仍然会选择去喝西北风也不愿意一大清早抛头露脸踩麻木。其实女人有女人的矫情,有女人的毛病。自从认识杨青以后,她又开始要面子了,原来踩麻木踩得蛮理所当然的,还经常和顾客为了一块钱争得面红耳赤,唾沫四溅,围了一大圈子的人她也不在乎,可现在心里怎么变得又不那么坦然了?起得早早的跑到郊外人少的地方来了?就因为杨青曾经说过她骨子里面很高贵?高贵和踩麻木可以连到一起吗?好像连不到一起。“该死的杨青,哄老子,你死哪里去了?”骂归骂,潘娇娇又开始打扮起来了,可怎么打扮她还是个踩麻木的。越想把自己打扮得不同于别的麻木,可打扮得不伦不类的她更像麻木,一个土掉渣的土麻木,简直就是麻木的祖宗。原来戴的草帽干净利索,现在她在草帽上加了个荷叶边,叶边又大又宽,一幅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境界,说到底她还是怕别人认出了她。更怪异的是,麻木的棚顶上挂了一个破旧的长笛。长笛难道能显示她的什么身份?她既不会唱又不会吹,那长笛随着麻木的摇摆而晃荡,既滑稽又难看而且还很不方便。真难为她了,既要与贫穷斗争还要与自己的面子斗争。一个实实在在的小女人,一个有点虚荣有点追求有点美丽的小女人啊!为了斗,她一大清早跑到离家很远的巷子里和男人们争抢麻木生意。踩麻木是男人的生意,拼体力,拼韧劲。很苦很累,但收入也不错,又没有时间限制,想做就做,做不动了可以不做。现在不是所有的地方都让人踩麻木的,只有郊区或者交通极不方便地方才让踩。现在工作多难找啊!踩麻木可以搞点活钱,只是生意难做,客源太少,一上午有时只能做一单生意。潘娇娇一边戴着自己的花边帽子将绳子系紧系好,一边猫着腰候着来往行人,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机警地在人群中搜索,只要有一个顾客出现她就会像饿狼扑食般“嗖”的一下蹿过去,将三轮车踩得是吱吱作响,就像生活交响曲,有声有色有情有貌。今天的潘娇娇又来到了这个小区,这个小区是富人区,顾客一般都比较大方,给钱的时候总会多给一两块钱。距离是三块钱到八块钱不等,踩得最选的她踩过一趟十块钱的,再远了即使饯再多她也踩不动了。再说,她中午十一点钟之前一定要赶回家,不仅不能让孩子们知道她在踩麻木,更主要的是要把中午的午餐做好,把麻将室的卫生做好,下午还要招呼麻将室的茶水和晚上十几号麻友的晚饭。
潘娇娇刚剐买了一碗热干面正准备过早,街对面的顾客向她招手了,哪还顾得上吃早餐,生意比什么都重要,倘若有一点慢了,顾客就被别人抢走了。潘娇娇蹬起三轮向招手的顾客飞奔而去。
“妈呀!冤家路窄,怎么会是她呀!”潘娇娇一眼就认出了罗曼莉,可是躲已经是来不及了,幸亏是对方没认出自己,多亏了自己宽大的荷叶帽啊!
“快点快点!我要迟到了。”罗曼莉一边看着复习资料,一边歪着屁股坐上了三轮车,她没发现潘娇娇,再说哪个顾客会去多看一眼一个踩麻木的。
潘娇娇只顾点头不敢吱声,她生怕对方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比起儿子潘天明来说她的面子算得了老几呀!踩麻木怎么啦?不都是靠劳动吃饭?关键是这位大小姐就是个势利限,她绝对瞧不起踩麻木的,而这个被瞧不起的人就是潘天明的妈。万一知道了,她会怎么看待天明呀!天明那么优秀那么骄傲那么有出息,那么…一
“怎么那么慢呀!想什么呢?我说过了我是要赶考的,快!快点!我多付你钱。”
“嗯!”潘娇娇大气不敢出,只顾脚下使劲。
沿小区走了好远好远,又穿过了好几个巷子,怎么那么远啊!真见鬼!怎么好像是没平常有力气,腿脚发软,平常的力气哪里去了?好累好累!
“你怎么啦?有气无力呀!好吧!你把我送到江边,那儿的士多,我转乘的士。”
罗曼莉不喜欢坐女人踩的三轮车,今天是找不到车子没法子了。不仅仅是女人踩得慢,更主要的是女人毕竟体弱,踩三轮车是出卖体力的,作为一个女人购买另一个女人的体力好像不是很自在。学服装设计的罗曼莉喜欢研究女人,女人太容易让人产生联想。眼前的女人有点偏瘦,腰肢那么细,随着有节奏的运动左摆右闪,简直就像风吹杨柳。腰肢下面是一个很漂亮的屁股,配上那个细细的腰,很有运动感,也很性感。但在力的作用下,被一块补丁包裹的屁股歪来扭去一点也不雅,甚至有点难看,那裤子上的补丁破坏了美的和谐。那补丁尽管很工整,尽管很隐蔽,一般人发现不了,但一旦被发现了就会很刺眼,刺得人难受!罗曼莉也是一个很感性的女人,漂亮女人都很感性,都很喜欢研究同类。一个麻木引不起她的关注,但那个补丁,那个补丁上的漂亮屁股让她的情感突然泛动起来,禁不住打量起这个踩麻木的人。透过背影她断定这是一个漂亮的女人,透过那个工整补丁她肯定这是一个能干的女人,透过那个低廉的荷叶边,她知道她是一个贫穷的女人,透过那碗还没吃的热干面,她发现这是一个有修养的女人……
眼前的女人越踩越慢了,罗曼莉想她一定是饿极了,可她怎么还是一声不吭呢?好吃力的双腿,好虚弱的双臂。衣服背心都湿透了,一定是虚汗吧!
“你吃了再踩吧。”
只有摇头没有声音。
“那好吧,我就这儿下了。”罗曼莉不愿多看一眼这个女麻木。女人是花,是装扮世界的花,应该养在家里,供在花坛里,捧在男人手心里。而不应该是穿着补丁的裤子踩着麻木左右摇晃,女人天生的优雅美丽被晃得荡然无存。女人对女人骨子里面是惺惺相惜的,特别是漂亮女人对漂亮女人。曼莉快速拿出二十元钱塞给潘娇娇,潘娇娇还没来得及找零钱,罗曼莉就消失得不见了。
吃完热干面(已变成冷干面了),潘娇娇才回过神来。“好险啊!差一点认出来了。”她没有为差一点饿晕过去而心酸,她只知道为保住了儿子的尊严而窃喜。她胜利了,她为没有被识破而沾沾自喜。她喜滋滋地将二十元钱放在了里层的农兜里。是的,她又收获了,又胜利了,又成功了,人生有很多的成功啊!生活太美好了!
她哪里知道有一个同样美丽的女人在她的背后同情她、怜惜她、为她掬一把眼泪……
“走嘞!回家嘞!”潘娇娇伸了一个懒腰,踩着三轮车兴高采烈地往回家的路上赶去。家,像个吸铁石,车轮怎么转,最终还是往家转。
今天的天有些阴沉,可能是要下雨了吧!杨青怎么突然消失了呢7.一夜情之后,杨青消失得无影无踪。
“该死的天!要下就下吧!闷死人了。”
潘娇娇有气无力地摆弄着麻将牌,她要在客人来到之前将麻将洗干净,将桌椅、茶水、瓜子、水果都准备好。
第一个来的是林俊杰,地产公司的大老板。他不常来,但只要来了总是来得很早,今天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他的太太。他太太一看就是一个高贵的人,不光是从她的衣着看出来的,还从她的语言,严格说是语气,一种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讲话时自然流露出来的语气。也看得出来她很和善,那是从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看出来的,善良的人眼睛都是温和的。
“潘姐,我也和大家一样喊你潘姐吧!”
“那怎么好意恩,就叫娇娇好了,您也来打麻将?”林老板不大经常来,林太太更是第一次见。
“我不会,我是出来散步的,周末出来到处走走,在武汉我没什么朋友,只好漫无目标地瞎转转,无意转到你们这儿了。”
“欢迎经常来玩。”娇娇和林俊杰已经很熟了,尽管他来得不多,但也算是麻将室的贵客了。小小麻将室里像他这样的大老板并不多,当然视为贵客了。衣着光鲜的林太太给小麻将室增辉不少。
“我想叫你潘姐,大家都这么叫嘛。”
“行呀。”可能有知识有文化的人习惯喜欢用尊称吧。
“我们来早了,今天周末,你的孩子们都回来了吧?”
“是呀!都在家,这些懒猫还没起床呢!”
“啊!你一个人真不容易呀!”
“还好!这边坐吧。”潘娇娇将已擦干净的椅子用纸巾在上面又轻轻地擦了一下,本能地表现了她对高贵客人的重视。林太太给人的第一印象很高贵,高贵得有点压人,让娇娇觉得自己又土又没档次。林太太穿的是缀满水晶石的黑色上衣,下面配的是一条白色的裙子。裙子的白色,和他们停在麻将室门口的宝马车颜色一模一样,质地也看得出来像宝马车一样的级别。看得出来她是一个很精致的女人,很会打理自己的女人。矫娇专挑了一把好一点的椅子让她坐。
“我泡茶去了,你们坐一下,客人们还要到吃了午饭再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