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丽丝、姚君萍、陈冰、成靖宇相继来探望,元纪然让他们瞒着张丽,元杰的事后,张丽好不容易得到了宁静,她不希望还有什么事牵挂住她。
住了几日医院,房间里热闹非凡,来来往往的人群,夏望却始终没有来探望,元纪然呆不住,身体康复之初,便急急出院。
医生护士拗不过她,便让她走了。
这个南方城市的初夏,时有雨涟涟,但落雨也好,至少不让人焦躁,烦闷。
滂沱大雨日,元纪然回到了租房中,房里的一切都还在,窗帘拉得死死的,屋内一片死气沉沉。几日不见,地板上生了一层灰,打开窗户,灰尘洋洒在空气中,又被喷入屋内的雨水紧紧压了下去。桌子上摆放着最后一颗苹果,有个地方深陷了一个窟窿,不知是买回来时未挑好,还是时间久了,坏了,找不到一丝痕迹。打开冰箱,只剩几颗小鹌鹑蛋,是之前煮长寿面时留下的,经不起时间的折腾,如今也发了臭。
空无人烟,夏望不在。
元纪然掏出手机,又一次按下了那个号码。这几日不下数次的反复拨打,却始终无人应答,夏望越是不接通,她心里越是恐慌,总觉得自从那日事故后,他似乎就人间蒸发了。
她听姚君萍讲了事情的经过,姚君萍为了双倍工资跑到那个城市兼职‘夏氏国际’半百周年庆的礼仪,那日在会场上,当主持人说:“请各位看向大屏幕,夏氏五十年精彩回顾……”时,屏幕上开始上演了一段视频,女主角是在一旁脸色极其不好的夏夫人,男主角有两位,都是顶级的壮汉,内容不言而喻……虽视频中的万如苏哀嚎连连,但媒体一见这新闻,即刻以着自己的看法播出,‘夏氏国际’许多职员立刻出来作证,说万如苏近期脾气极差,见到她与很多不明男子出入住所之类等等,万如苏一气之下,开着车冲出了会场。
后来,姚君萍不用解释,元纪然也明白了。
手机响了很久,很久,话筒里的声音,一点一滴,似乎要将铺天盖地的希望抹去,如同这么多日来一般。
就在元纪然即将放弃之际,一个熟悉的低沉的男音,从话筒里传了出来,“你好,夏望。”
那一句扣人心弦的声音,像一只无形的巨大的手,将挥舞而来张牙裂抓的恐惧都阻挡在门外。如屋外的大雨,再滂沱也越不过坚实的窗子。
元纪然克制不住眼泪汹涌而上,对着话筒熟悉的声音,满腹想说的话一句也想不起来,对方静静地听着她哭着,哀伤的情绪从眼泪中紧随而来……直至她缓缓消停,哽咽着说道,“你在哪里?我好想见你……”
对方静了一会儿,似乎叹了一口气,又似乎深了一口呼吸,没有思量太久,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句,“我等会要开会,有事找我的话,跟蓝秘书约时间吧。”
这句话,透过耳膜,进入脑中盘旋。
一阵冰冷灌注元纪然全身,忽然觉得毛骨悚然,“你说什么……”
明明还是那个人,明明还是那个声音,几日不见,却像隔了千山万水般。
“你还不明白?”夏望对着话筒,语气平静,元纪然无法想象他的表情,“万如苏疯了,现在‘夏氏国际’是我一个人的,如果我继续和你在一起。”元纪然打了一个寒颤,“外面会怎么说?我‘夏董事长’的颜面往哪里搁?”
像一只虫子,咀嚼着身体,从脚开始,一直蔓延,蔓延到全身,它到了头顶,浑身麻木,没有知觉,脑袋中嗡嗡作响,走过的路都腐朽了,锈迹斑斑。
“你在开玩笑对不对?”元纪然抱着最后一丝的希望,眼泪似乎在一开始就已经哭干,只剩下一双干涩的眼,一个疲惫的体。
“你知道吗?我就是怕你这样。”夏望继续说道,“所以我一直避着不想见你,怕你见了我,和当年一样狼狈,我受不了,也不想承受。”
风平浪静,似乎在讲述一件事不关己的事,冷清得,像清秋的微风,吹起满地的落叶,卷到一个不知名的境地,再重重抛下。
“哦,好。”元纪然想说点什么,但到了嘴边,只是用牙齿咬了咬嘴唇,舌尖仍有方才泪水的感觉,只知是泪水,却说不出是什么味道。
挂掉电话,静静望着窗外的天,雨下得很大,很大,天空灰蒙蒙的,分不清白天黑夜,那条小湖上的水不断上涨,又被排水道下降,反复循环。
房东打开了,走了进来,见到地上坐着一个女孩吃了一惊,“小姐,您是夏先生的女朋友吗?”
元纪然起了身,没有回答什么。
“你们是不是闹别扭啦?现在年轻人,性子急,动不动就吵架,三天两头的就好了,我说你们这样都不至于啊。”房东面目和善,是个中年女人,“前几天夏先生退了房,也没住多久,定金和预付的房租我要退他也不收,你说说,跟谁过不去,也别跟钱过不去啊。”说完,她掏出钞票,递给元纪然。
“阿姨不好意思,他的钱我做不了主。”元纪然摆了摆手,眼睛下重重的黑眼圈衬得两眼无神。
“这样,我也不跟你们不客气啦,我叫了人来收东西,你看看,这屋里有什么你们的东西落下的没有?”
元纪然扫了屋内一圈,摇了摇头。
“行,那我下楼叫他们上来。”
窗外的雨,啪嗒啪嗒地打到窗上,雨水从窗户上滑落,将窗子一遍一遍地洗涤。
元纪然摸了摸左心房,想揶揄地试问自己是否已撕心裂肺,却发现已经痛到麻木,痛到不能自已,痛到无法感受……
她仅仅剩下一丁点儿能量,那份能量,驱使着她打开窗户,雨水浸入屋内,雨好大,大得浸湿了她的双眼,在她眼里,此时此刻,屋内屋外浑然一景,她伸出右手,拔下左手中指上的那枚戒指,狠狠地向那面湖水抛了过去……湖水依旧,涨涨落落……
那年,夏望问,“为什么希望透过落地窗看到一面小湖?”
元纪然说,“因为,我们可以把一切不开心的因素抛到那里,这样,我们就永远不会有矛盾,不会争执……”
市第一医院加护病房内。
夏望卧在白色的病床上,盯着窗外滂沱大雨,手中紧紧握着黑色的手机,眼神深邃,黯然……
“夏董事长,照您的吩咐,我们没有告诉元小姐她流产的事。”
“嗯。”夏望点了点头,摆了摆手,示意他出去。
他用尽心机,换掉避孕药,让她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未见这世界一面,便离开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能够隐忍得很好,在任何人面前。
这些年他经历了风风雨雨,曾落到过谷底,曾攀登过高峰。他能任众人踩踏尊严,卑微入赘;他能面无表情对别人生死置若罔闻;他能挥挥手,断送别人的大好年华。可当面对着那个女孩时,他却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伸出手,想揉揉眼睛,才发现,泪水正连绵不断地往腿上滴落,浑然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