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阮第二次踏入栖云庄。
为她引路的仆人,还是上一次那个,但对她的态度,却明显不一样了。
“这边请。”仆人很冷淡。
她也不在乎,大摇大摆跟着,一路穿过几进庭院,每遇到一个仆人,看她的眼神都很鄙夷,甚至有敌意。
这落差还真大。
想她第一次来,整个栖云庄上下,个个礼敬有加,一口一个夏大夫,可都是出于真心。而现在……嗯,也是出于真心。
夏阮笑了笑。
有什么关系?她才不在乎。只要有钱赚,地狱她也不怕,何况一个栖云庄?!更何况,她这一次来,又不是自己倒贴,是被请来的。
蔺大公子请的。
一想起这事儿,她眼角又一抽。
冤家路窄,这话一点不假,就连入山收个药草,都能碰见瘟神。偏偏她医术高明,几颗药丸下去,让瘟神刮目相看,才有这二次入庄。
说来好笑。
上次把她赶走的,正是他;这次又请她来的,也是他。为了那个病猫弟弟,他倒不怕折面子。
房间还是那个房间,病人还是那个病人。
她大模大样走进去。
房内有两个人,看见她都一愣。而她视若无睹,径直走到桌旁,大大咧咧一坐,跟那二人大眼瞪小眼。
其中一个脱口:“谁让你进来的?!”
她瞥了下那人。
这小厮上次见过,好像叫茗砚,专门伺候病猫。病猫主子还没发话,他倒叫得响亮,才懒得理他。
她充耳不闻,又看向床上。
病猫坐在床头,拥被抱膝,也正在看她。不得不说,这是个雅致的少年,如果没有病,定会倾倒不少女孩。
可惜了呢。
她目不转睛,端详那张脸。
他的气色全没好转,雪白雪白的,好像能透明。看来赶走她之后,来诊治的那些大夫,才真正都是庸医。
“看什么看!”茗砚冲过来,挡住她视线,“你这个骗子,还敢来栖云庄?快点给我滚!不然把你打出去!”
狐假虎威。
她掏掏耳朵,懒得给个正眼,索性起身绕过他,直接坐到床边。
“五公子,好久不见。”她满脸堆笑说。这个才是病人,是金主,是重视的对象,至于其他那些,全当没有看见。
“夏大夫。”病猫也对她笑笑,“你是来给我看诊么?”
“当然了。”她笑容可掬。
病猫还没说什么,茗砚已经又冲过来,指着她嚷:“你当我们傻么?!像你这种骗子,哪个吃了猪油糊了心,才会又找你来!”
说得好!
她点头,终于正眼看去:“那个吃了猪油糊了心的,正是你们大公子。”
屋里清静了。
大公子这三个字,好像一道禁令,禁住了一切杂音。果然抬出那瘟神,就能镇住场子。她悠悠一笑:“五公子,诊脉吧。”
病猫很配合。
其实,他真是一个好病人。虽然自幼病弱,但一点也不颓丧,不像那些自暴自弃的人,不是恨天恨地,就是自怜自哀,灰扑扑没一点色彩。
他是清新的。
一个人的心境,能从眼中读出,而他眼眸清澈,没有一丝晦暗。第一次见他,他就是这样,这一次见他,还是这样。
她上次是被赶走的,连仆人们都知道,他肯定也知道。这一次她又来,仆人个个冷脸,他却仍微笑有礼,真不知该说他修养好,还是脾气好。
她对富家公子,向来没什么好感,但对这个病猫,倒还有点欣赏。
诊完脉。
她回到桌边,写下一帖药方:“先抓三副,吃三天。三天之后再看是否调方。”说完就要走,拉开房门忽又回头:“还忘说一件事,大公子请我在此暂住,你若有什么不适,随时可来找我。”
茗砚顿时黑了脸。
她满意一笑,迈出门槛。
“夏大夫……”
她闻声回头。
病猫正看着她微笑:“能让大哥两次相请,夏大夫必有过人之处。我沉疴已久,以后就劳烦夏大夫了。”
“客气。”她说。
房门关闭。
屋里静悄悄,又剩下两个人。茗砚垂手侍立,抬眼偷觑公子。公子靠在床头,勾了勾手指。
他立刻捧过一只木匣。
木匣里有什么,不用看也知道,他低头站在床边,大气儿也不敢出。木匣响了一下,公子窸窸窣窣动着手。
“夏阮又来了,还真意外呢。”公子喃喃自语,声音轻柔得吓人,有种说不出的阴森,“你说,大哥是不是转性了?得罪蔺家人的人,哪个有好下场?偏这个夏阮,都已惹到我头上,居然不去追究。大哥真不疼我。唉……算了,果然不能指望别人,还是我自己来吧。像她那种黑心的女人,就该把心挖出来。茗砚,你说对不?”
“对。”他立刻说。
“就是呢。”公子很满意。
啪!
木匣又合上。他立刻接过来,捧着走出屋外。
外面阳光温暖。
他打开木匣,身上却一阵寒。匣内有一只小鸟,已被开膛破肚,小小的心脏丢在一边,似乎还在跳动。
茗砚打了个寒战。
整个栖云庄上下,人人都怕大公子,他也怕,但真要论起来,他其实更怕五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