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中,苏溪默默凝视着前方,一动不动。楚魏同样沉默着,许久,他开口道:“看得出,你们兄妹感情很好。”
“是啊,以前在家中,便是我和雍杰最聊得来了。凝妆和我们不一样,她总喜欢装扮自己,要么就是在房中做女红。而二哥呢,我印象中,他就是在不停地背文章,不停地忘记。”她说着,淡然笑了笑,对楚魏道:“从前哥哥一个人在这儿,很孤单。”
楚魏没想到她会同自己说这么多,心下竟生了些许感动。他凝神望着苏溪,缓缓道:“以后你若是想过去探望他,只管去就好,不需要提前通知我。”
苏溪微微侧过头来,向他道了谢。
半晌,她轻轻叹了口气,道:“谢谢你今天陪我回来。”
楚魏听得她此言,不禁有些落寞。他撩开车帐,一股冷风吹入。见苏溪裹紧了披风,他连忙将车帐重新放下,歉然道:“你我夫妻,陪你回门,是分内之事。”
“若说是也是,但。。。。。。”苏溪停顿了一下,续道:“但你,你总归是侯爷身份,又有这许多事情要忙,再说,你劳心之事好似又不止一两件。”她说着,自嘲地笑了笑,复道:“而我,从前闲散,如今更是闲散之人了。”
楚魏忽然沉默了,夜色笼罩了整个洛陵。车驾之中,一片漆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隐约听得他的叹息声。
苏溪倚着车的一边,默默闭了眼睛。马车不知行到哪里了,她撩开车窗看时,只觉夜风卷起额前的发丝,而周遭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她将窗落下,闭上眼眸,缓缓睡去。
也不知是何缘故,每当她看到兄长带着那么年幼的儿子时,心中总是替他感到难过。尤其是这一日,因着回门的种种不快,因着需要在兄长面前刻意做戏的尴尬,也因着晚风之中所携带的凉意,她只觉身心俱疲,了无生趣。
不知过了多久,她晕沉沉地,听得有人在轻轻唤她的名字。适才她好似做了一个梦,梦中有母亲的身影,还有已故的嫂子文姜。
她迷离着睁开眼睛,眼前什么都没有。刚刚的梦令她出了一身冷汗,正自镇定之时,忽地感受到一阵急促的凉风,定睛看去,原来车帐一早便被人掀起,偌大的马车中只余她一人。
“少夫人,咱们到了。”一旁的车夫躬身对她说道。
苏溪揉了揉太阳穴,起身迈下马车。
她有些头晕,纵然侯府四周,灯火通明,但还是险些踏空,终究是摇晃地站住了。
侯府如同往日一般,在一片漆黑的夜色中分外夺目。那高高镶起的匾额之下,是朱漆大门,门上的铆钉在周围林立的高灯下,在两旁侍卫的灯烛下,泛着带有寒意的光。
楚魏不知何时下了马车,也许是在她睡着的时候。
苏溪的头越发疼痛,她缓缓迈着步子。侍婢提着明灯在门槛处等待着她,她只觉自己不甚清醒,只默默跟随着那两名侍婢的脚步,一点点一点点地返回到自己的住处。、
绕过湖心的时候,竟然下起了小雨。
一旁的侍婢连连叫道:“少夫人,奴婢忘记带了雨伞,没想到会下雨。”苏溪一手按着剧痛无比的太阳穴,一手示意她不必自责。
“就要到了,再说淋雨又算得了什么呢。”夜色之中的侯府很是明亮,但她碍于头痛,并未看清引路侍女的容貌。
只听得那侍女连连谢恩,苏溪烦闷之下,也不曾多与她说什么,只是默默跟随着她二人的脚步,穿过湖心的小桥,小雨从她额前的华胜往下滴落,待到她回房的时候,浑身几乎被雨浇了个遍。
楚魏见到她这幅模样,不禁对送她回来的侍婢怒道:“你们没拿伞么?”
苏溪瞥了他一眼,扬手示意婢女先退下。这边关了房门,直走到桌前,想倒杯茶喝。
可那茶壶竟然是空的。
“我刚刚。。。。。。”楚魏端起手中的茶盏,苏溪一见便明了,她淡淡摆摆手,“我也不渴。”她只说了这么一句,便也顾不得楚魏在一旁,只匆匆将外袍脱下,便向屋内走去。
她一边走,一边随手摘下发髻上的珠饰。
本该伺候在房中的侍婢均被他二人屏退,毕竟苏溪与楚魏这般的关系,着实不能外传出去,尤其是对于刻意散播他二人情深意笃传言的楚魏来说,更加不能让旁人知道。
“你没事罢?”楚魏看她这副模样,到底是问出了这一句。
“有劳挂心。”苏溪冷哼了一句,便将床缦置下,和衣便躺在榻上,拾起一旁的被子,蒙头便闭了眼,连灯也未曾吹熄,便沉沉睡去。
楚魏只当她是白日疲累,也未曾多想,见她和衣躺下,便吹熄了灯,到外间的厢房睡下了。
当夜无话。
翌日苏溪醒来的时候,只见眼前一群焦急的人影。她禁不住咳嗽了几声,方才看清楚侯夫人的模样,连忙起身,想坐起来。
但她头痛得厉害,嗓子也生疼,想坐起身来并非那么容易。正要开口致歉,只见侯夫人穆氏关切地望着自己,柔声说:“先躺着罢,怎么就感了风寒呢!”她一边说,一边将澄敏手中的药碗接了过来。
“不用了母亲,我自己可以。”苏溪见她要过来喂自己吃药,也顾不得头痛,连忙挣扎着起身推辞。
穆氏见她这般谨慎的模样,心下恻然,这边叫一旁的丫鬟道:“快过来扶着少夫人坐起来一点,这样躺着也喝不成药啊。”澄敏澄雨连忙过来,将两张叠好的毛毯铺在苏溪身后,扶着她微微坐了起来,倚在毛毯上。
穆氏这便将药碗端了过来,拿起羹勺便要喂给苏溪。
苏溪只觉反复推辞倒是不敬,也只好由得她喂了自己几口。那汤药苦得很,以往在家中,若是遇到这般苦的药,她都会推了不再吃。但如今身份不同,眼前面对的人也不同,她已经不能再像小孩子一样闹脾气了。
这样一勺一勺地喝汤药的确是种煎熬,苏溪见那晶莹的碗中还有许多,便咬了牙接过,一饮而尽。
“溪儿真是好孩子,我还没见过你这样不怕药苦的姑娘呢。”穆氏眼睛弯弯地笑起来。
苏溪淡然笑了笑,嗓子很疼,她只应付了几句,便不再说下去了。穆氏见她不舒服,也不愿打扰她,便吩咐了下人几句,又对苏溪加以嘱托,便要离开。
苏溪总觉今日哪里有些失礼,忽然想到楚魏,见他母亲在此,忙假意问道:“母亲,少侯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