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她忽然笑了,冲着他,淡淡地笑了。
秦蓦握紧的手在那一刹那放松了,他反复看着苏溪的神色,生怕她会反悔一样。直到,他看到那样轻松的笑容呈现在眼前……
“不能反悔。”
“你先松开我的手再说。”
秦蓦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抓着苏溪的手,道:“手怎么这么凉?”
“哪有!”苏溪收回自己的手,神色彷徨地说道。
秦蓦心头一暖,握住她手道:“今生今世,我绝不会忘记刚刚说过的话。”
“可你并没有说完……”苏溪再次松开他的手,声音极轻。
秦蓦诚然看着她,猛地拍了拍自己的头,笑道:“我说完了。”
“你过分!”苏溪一脚踢在他腿上。
“啊!”秦蓦装得丝毫不像,而苏溪歪着头看他表演,他也自觉无趣,正了正身子,一副潇洒模样。
“我本想说一生,只怕你不信。”
苏溪默然垂下眼帘,半晌,她抬起头,“我为什么会不信?”她不知是在自问,还是在问秦蓦。
“绝不会负我吗?”苏溪语声极低,她也不知自己为何会问出这一句。
“除非我死了。”这话由秦蓦说起,本似是玩笑话。但此刻他脸上全无不羁之情,相反,他一时间神色郑重。
“我相信你。”苏溪眼中噙着泪,道:“哪怕你负了我,我也不怪你。”
“永远不会有那一日。”秦蓦再次握住她的手,试探着拥她入怀。
苏溪没有推开他,那一刻他的肩膀可靠而安全,他的怀抱太温暖,她只觉天地之间仿若只有她二人,再无其他……
秋夜渐冷,苏溪的发丝被风吹到脸上,她将头埋在秦蓦怀中。秦蓦只觉发丝拂在脸上,心神荡漾中,月色渐渐铺开来,行人渐渐少了。
苏溪忽然挣开他的双臂,“我要回府了,太晚了。”秦蓦微征,刚要开口,听得苏溪道:“你……”
“我?”秦蓦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
他将马牵过来,苏溪走在他身旁,他二人走下石桥,只听秦蓦轻叹了口气,道:“你不介意,就叫我泊谙怎么样?”
“泊谙……”苏溪在心中默默念着。她二人初时见面,称秦公子乃是理所应当。而后,不知为何,在苏溪心中,只觉与他有着莫名的亲近之感,仿若相识已久。也是在这样难以名状的感情之下,她不知该如何来称呼。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觉得自己与秦蓦的距离近了。
想到这,她抬起头,口中道:“只是你比我年长,这样称呼还是不好。”实则她心中欣喜,只是口中却仍是这样说。
秦蓦显然没有了解她的心思,他似是而非地望着苏溪,道:“那么,我比你年长几岁,你该以兄长来称呼吧。”
“那样也不恰当。”苏溪斜睨着他,笑道:“不如还是像以前一样,叫你秦公子怎么样?”
秦蓦听出她在胡闹,笑道:“若是你真愿意每天都这么生疏,我也只得由着你了。”说罢,看她的反应。
苏溪瞪了他一眼,继而淡淡道:“我并无它意,不过是觉得,我或许还不了解你。”
秦蓦忽地停下脚步,见苏溪仍然缓缓像前迈着步子,并没有等他,于是追上前去,苏溪见他追过来,停下了脚步,正色对着他。
“你对我,对我这样一个相识没多久的女子,这样一个不明就里的女子,就能够轻易许下一生一世的承诺,是么?”
她的话冷冰冰的,这些话仿若不会消融的寒冰一样,硬生生地打在秦蓦身上。他只觉身体有些僵,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苏溪看到他脸上的变化,她不知自己的话是不是过分,一时也不好再说什么,转身便走。
“苏溪!”
是秦蓦的声音,苏溪心中一震,却仍然没有停下脚步。她不知自己哪里来的冲动,身后的男子明明是心中所爱,可不知为何,她只觉一切皆繁杂,近来周遭的所有事全部纠结在一起,仿佛连呼吸也难……“你站住!”
苏溪转头看着他,道:“我说得有错么?”
他的脸色变得灰白,俊朗的面孔虽然不改,但嘴角常挂的笑容却已不在。他疾步走到苏溪面前,苏溪迎上他的目光,她只觉看不出他眼中的含义,好似从来没有看透……
“那日我送你回到烛玺街……”他顿了顿,平静地望着她,“你是节度使之女,这我猜到了。”秦蓦说着,目光转淡。
这却是苏溪从未想到的。
她只是小女儿心境,心中钦慕他,便再没有细思过。
以为只是自己识得他……
原来不是,不是这样。
不止是这样……
秦蓦明显地看到她的震惊,她的愕然。他的目光缓下来,伸出手来对着她,试探地想扶她上马。
苏溪不知自己该不该把手交给他,她犹豫着。
一时间手足无措,她往后退了一步,却一不小心踩在曳地的紫罗裙上,不禁好笑。
秦蓦见到她的笑容,暗暗舒了口气,谁知竟被苏溪发现,且明知故问道:“你为什么叹气啊?”
“唉,眼见大好姻缘就要被自己断送,我岂能不暗自叹息呢!”话未说完,苏溪气恼地推了他一下,一边道:“永远都这般奸猾,却总以谦谦君子的口气来骗人。”
“你真的认为我骗你吗?”秦蓦笑道。
苏溪对上他的目光。
“没有。”
从来没有……
两人同乘一马,就如来时一般,穿过半山街,穿过紫竹巷……
一路上,秦蓦讲了很多,谈到了他的父亲,以及他父亲当年辞官归隐的事。他谈到了自己多年的境遇,谈到了自己遵守父亲的遗言,决不会出仕。
苏溪静静地听着,她从来没有这样迫切地想要了解一个人。当然她也并没有刻意询问什么,他提到什么事,她便静静听下去。
她听他讲这些的时候有些愧疚,因为总觉得是自己之前的不信任导致他急于将一切都告诉自己。
她听得出他埋在心中的壮志,或许他的本性,并不一定是隐居世外……
她深深地,深深地觉得,此刻脑海中,只有他一人。
可有些事,秦蓦并没有和她说起。
或许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大司马郑信的死,由衡帝示意,陈王谋划,由帝师之子亲自动手,而后,太尉罗疏隆亲派要人前来漓州清查余党。
和许多人一样,苏溪清楚前任节度使尤卫昆的死是衡朝冤案。
她知道谋划者另有其人,但她绝不曾想过,就是她身旁之人的箭射入大司马郑信的咽喉,自此血气沁染帝都,沁染漓州。
但若非因此,她的父亲也不会承皇命接任节度使之位,而她,则会如从前一样,身处帝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