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狄煊么?”透过珠帘,能见到君夫人徐徐站起身来。
映乔早遣散了一众宫人,而她也匆匆退了下去,远走许多,却未出殿门。而君夫人在殿内,可以看到她守在门口的身影。
“娘娘。”那内侍名为狄煊,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起来说。”君夫人扶起他,这便坐了下来。
“娘娘,”狄煊说着,瞧了一旁的女医一眼,再次跪地道,“奴才母子配的药请娘娘放心,放一百个心!”他一边说着,身旁的那女医一边随着他一同跪下。
原来她与狄煊,竟是母子。
君夫人神色怅然,见了他二人,这种情绪只是加重。
“本宫召你母子前来,是想问你,还能不能配出之前的药了?”她问道。
“之前?”未及狄煊开口,那女医惊恐地抬起头,望着君夫人道:“娘娘是说之前……之前……”她的眼睛睁得极大。
尹牧秋看着面前这充斥着恐惧的双眼,心头陡生慌乱。她唔地一声,终是定下神来,以极镇定的口气,一字字道:“张氏,你不会怕了罢?”
那女医哪敢顶撞君夫人,只把头重重叩在地面上,再未多说一字。
“你若怕便回去罢!”尹牧秋将她扶起,她一向温柔的眼睛渐渐有了冷意,融合之下,眼色极为复杂。
狄煊脸色发白,他看到了君夫人变幻的眼色,惊恐之下,他沉默了许久,再次跪地道:“娘娘,狄煊蒙您大恩,才能在这皇宫之中与母亲团聚,才能在这皇宫中隐瞒身份。奴才母子二人自甘为娘娘赴汤蹈火!”他说着,不慎微抬了头,“若……若娘娘当真下了决心,奴才便誓死随着您!”他起初语声极轻,到后来渐渐有了底气,说罢,定定望着尹牧秋。
“你此言当真么?”尹牧秋脱口问出,她本想说“我并不会逼迫你们。”但仍是咽了回去,因为她自己知道,此事既然做了就断然无法回头,若是狄煊不答应,只怕她也无法容得他的命在。
狄煊把头重重叩在地面上,再未多说一字。而他母亲微有颤栗,却仍是故作沉静的模样。
“你回去罢!”尹牧秋再一次将他扶起,她一向温柔的眼睛渐渐有了冷意,融合之下,眼色极为复杂。
狄煊与他母亲走时,背影极是沉重。
淑阙宫外,那棵高耸入云的荼金木在斜阳照耀下璀璨无比,和风拂人面,细柳悬垂在长堤之外,盎然的春意将淑阙宫盈满。
映乔送他二人到淑阙宫门口,走时,轻言道:“若有什么难事,尽管和我说,我自会回禀君夫人。”
“姐姐……”狄煊神色凄楚地看着宫门外的高墙,见到头顶刺眼的日光时,他猛地垂下头,想了一会儿,开口道:“狄煊替娘娘办事,不敢有邀功求赏的心思,请姐姐回禀君夫人,狄煊一切俱都指望着君夫人,大恩永世不敢忘记!”他说着,又恐自己所说过于郑重,不禁笑道:“而且现在说得再多也没意思,等娘娘大事办成那时,狄煊再请赏,说不定娘娘她一高兴就赏奴才和母亲一座大宅呢!”
映乔循着他的目光看着宫墙,她心中自有自己的介怀之事,怅然之事,且在这一时刻也被勾起。此时听得他把话说完,不由得轻叹了口气,抿嘴一笑,将袖中备好的珍珠拿了出来,塞到他手中。
狄煊没有丝毫推辞,他端望着手中硕大的珍珠,见到映乔淡然的笑,便倏地将其放回自己的衣袖之中。
“你这点再好不过了。”映乔轻声道,“从来不会假意推诿,娘娘之前也夸赞过你。”
“娘娘夸奴才倒是不敢当,但姐姐夸我我便受着了。”狄煊狡猾地笑笑,说道。
映乔抿嘴一笑,看着一旁神色忧戚的女医道:“张姑姑,那事娘娘一定说过了,可我还是想叮嘱你一番。”
狄煊的母亲连连点头,她鬓角的白发随风飘荡着,只听得映乔道:“如今虽说情势不明,但若是事成,你得到的又岂会只是一座大宅呢?”她说着,面色渐渐严峻起来。
狄煊右手捂着藏有珍珠的左袖,没有做声,只是对着她施了礼,跟在母亲身后,匆匆而回。
而映乔回宫时,还未及支开宫人,便听得尹牧秋的声音。
“珍珠给了?”
映乔一怔,疾步走进殿中,一面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一面走近君夫人,悄然道:“给是给了,但是看他的样子,倒也没有二心。”
“只要他配好药,有没有二心不重要。”尹牧秋听得狄煊收下珍珠,心微微落定。
映乔诧异地看向她,道:“娘娘,万一他真有二心,将那药的事情和……和旁人说了,怎么办?”
“他应该知道说出去的后果罢,难道本宫会留下他的命么?”尹牧秋断然说道。
“他如果说出去,就一定会有人保他,到时候娘娘怕是并没有机会。”映乔不解她为何如此平静,禁不住直言道。
尹牧秋的神色渐趋彷徨,她早已屏退了宫婢,此时这间宫室中只余她和映乔二人,她紧闭着薄唇,良久,对映乔道:“陛下时日无多了,就算没有我的药他也活不了多久,对不对?”
映乔打了个寒战,微眨了眨眼,犹疑地点了下头。
尹牧秋续道:“而在狄煊看来,本宫对陛下投毒,会是什么缘故?”
她的容色瞬间疏朗起来,嘴角竟显出笑意。
映乔略带恐惧地看着她,渐渐回过神来,垂目道:“若奴婢是他,应该会以为此事是太子殿下指使。”
“你凭什么这么想?”尹牧秋霍地站起,适才微带笑意的脸庞已经浮现出愠怒。
映乔不知她为何如此激动,在惊惶地目视着她几瞬后,她忽地反应过来,一下子跪了下来。
“娘娘恕罪。”她头脑一片空白,指尖都感到凉意。
尹牧秋的脸色涨得通红,她的胸口因愤怒而一阵阵的起伏着。她用手扶住了一旁的玉柱,狠狠地挥动着衣袖。
“娘娘!”映乔从未见她如此,吓得说不出话来。
“跪安罢!”尹牧秋把身子靠在那玉柱上,她怒而挥动着衣袖,她轻缦阔滞的衣袖扫在映乔脸上,她急急背了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