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消雨霁,彩彻区明。
一夜清雨后的阳光格外清冽,楚慎皱皱眉,用手挡了一下眼睛。
适应光线总要花费些时间,而他起身的动作确实一顿。
昨夜……他在的明明是山腹之中的冰室,而那里无论如何都不会渗下阳光来。
他迷茫的放下手,房间素净清雅的无比熟悉,正是后山他自己的房间,房中的桌边坐着一个人,白缎的衣裳裙角绣了几枝竹叶,墨色的发垂下来,露出半边精致的脸,她拄着头,正百无聊赖的转着一个白瓷的杯子。
“你竟然也能起的这么早?”楚慎弯弯唇角,忍不住出口调侃,果然闭了个关,竟连生活习性都变了么?
陆风颜闻言转过头看他一眼,翻翻白眼,“早什么早,也不看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这雨停的迟,云层还没有褪尽,要不早是日上三竿了。”她又上下打量了他一下,摇摇头:“看来我闭关的日子,大师兄你还真是偷了不少的懒!”
楚慎不屑理她,起身下了床,伸手去端桌上尚且冒着热气的粥,陆风颜刚想说什么,门口却传来一阵短促的敲门声。
陆风颜看着楚慎,眨眨眼睛,楚慎只好放下粥沉了沉表情去开门。
门口是一个前年才进山的小师弟,拿着张纸送到楚慎面前,有些焦急有些胆怯的说:“大师兄,欧阳姑娘不知什么时候下山了,只留下一封信让我交给你。”
楚慎的心一动,将信接过去,小师弟偷偷的瞄了眼楚慎的脸色,有些凝沉,却未见怒意,心下才稍稍松了口气,目光一错,正好和陆风颜的视线对上。
他一愣,傻傻的看着陆风颜,陆风颜被他看得不自在,莫名其妙的眨眨眼。
小师弟的表情突然激动起来:“二师姐,你没事了?!”
陆风颜被他这反应惊了一惊,木木的点点头,心下却是茫然:我该有什么事吗?
小师弟的眼里几乎快涌出泪来:“太好了!二师姐没事了,太好了!不行,我要赶快把这个消息告诉师兄师姐们,还有长老,对,还有长老!”
他说完,也完全不理会陆风颜的讶然,风一般的转身就跑,陆风颜被这一惊一乍唬的一愣,抬头莫名的看向楚慎。
楚慎拿着那张纸,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干净的像一块原木,他微一回头,静了静,轻道:“我下山一趟。”
陆风颜彻底莫名,怔了半晌,才看着楚慎的背影自言自语道:“这一大早的,一个两个的究竟是怎么了?”
陆风颜出关的消息传到剑阁长老樊卿耳中的时候,他正与燕行山碧海门辽空寺三门来使交恰。
炎族卷土重来的势如破竹,影响到的绝不只是天晋山一门,而天晋山在山门中的不显山露水到底让这些实力稍弱的山门心有不安,当初使他们率先出动绞杀炎族,到现在炎族复仇,当然也不止是天晋山一门。这些山门心有担忧,但苦于百年宗门弟子甚众,不能轻易自乱阵脚,只能按耐着等天晋山的消息,可等来等去,却只等来一个倾尽全山 之力寻找失踪弟子的信儿,这让众门略有意外,不过也将之视为即将对炎族宣战的信号,毕竟自家弟子落入炎族之手,以天晋山掌门的护短性子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可是没想到没过多久那弟子便被就会被找到,而此时尘世山外却都传开了一个消息,那天晋山失踪的弟子是炎族的直裔。这一次山门中人再不能做住,纷纷派人来天晋山一探真假,结果都被敷衍回来,时隔不久,再有消息传来,那弟子已激活火种,成了新一任的炎主,天晋山对此不仅不拦,反而全山门人为了救她性命不顾一切,如此各派的掌门终究是不能再等,又一个一个的上了山门,毕竟炎族的灭族之祸他们每个门派都有参与,没有人会相信新一任的炎主归来会忍气吞声,炎族的人向来是睚眦必报。
炎主,所有的掌门都心泛苦笑,没有人知道当初为了杀掉炎主他们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也正是如此,他们绝对不能再养虎为患,让一个新的炎主重生。
所以他们才会在这个时候相互越好,一起登了天晋山,甚至在路途之上已经想好了对天晋掌门的慷慨陈词。
他是个护短的人,可更是一个比谁都理智的人,诸位掌门都相信,即使困难,他们也还是有些许的把握说服他。
可谁都没想到,他们上得山来,见到的却不是掌门,而是这个莫名又恢复当年的樊卿。
对樊卿,尤其是他们这种德高望重的身份,不会有任何人有办法。
尤其是当他们看到他身边多了一个脱了魔身的夭陌。
天下的四大山门,除了天晋山,这两人绝不会给任何人面子,甚至没有动手杀人就已经算是给了最大的面子。
没人忘了当年为了绞杀魔宗对这二人施下的手段,樊卿夭陌不会,他们更不会。
挑唆,离间,陷害,甚至设计暗杀,这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最终成功让夭陌彻底成魔大杀四方,樊卿离魂镇压,沧桑着嗜酒失忆。他们本以为事情到此结束,却没想到,那魔女真的最后从魔心中退出来,此时更直接成了天晋山的掌门之徒。
更没想到,此时上山的目的,竟是樊卿的徒弟。
所以当樊卿漫不精心的擦拭着夭陌的佩剑焰魂问及他们的来意的时候,这些经历过无数世殊事异的老家伙们,硬生生的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直到有天晋弟子前来报告,天晋山的二徒弟,陆风颜,终于清醒出关了。
炎主,完好无损的出关了。
杀炎主,就必须放弃天晋山这个最强大的盟友。
所有人的心底都是一寒。
即使不愿意承认,可是没有人会轻视天晋山半分。虽是并称四大山门,可是实际上,即使其他三家联合,也都不定比得过天晋山的底蕴,从来都没有一个人真正摸得清天晋山拼起命来究竟是什么样子。
季飞雪小心的给诸位长老又续了一杯茶,退回去隐到师棣的身后,不解何意的小声问:“三位长老不是说有重要的事情商量吗?为什么光喝茶一句话都不说?”
她的声音很小,对着师棣仿佛是亲密的耳语,可却被三位掌门悉数的收进耳朵,师棣看着三位老人的脸色蓦然一红,忍着笑摇摇头。
“几位掌门,若是无事,本座可就先去看看我那徒儿,不便奉陪了。”
燕行山主花白的眉毛一抖,想要出言,可樊卿却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直接转身带了夭陌就走,燕行山主起到一半的身形就那么顿住,脸色黑红。
辽空寺主持念了一声佛号,目光陈涩,静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