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澹兮兖长,晖晖兮永安。
永安兮子期,无期兮兖长。”
他遥望远空,目光悠远深沉,反复咀嚼这天来之诗,却是千年未解。
二字“折桑”却一语道破天机……
“师傅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
会心摸了摸后脑勺,奇怪的望向了方才师傅所看的方向,大病初愈的檀隐正提了一篓子草药回来。
“主人!”
会心连忙上前拿过药篓,“主人你大病初愈,应该好生休养才是,这些苦活累活就都交给我吧!”
檀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随后将药篓又抢了回来,“我自己来。”
“主人,还是我……”
檀隐目光淡淡地看着他的动作,“如果你想让我死的话,请便。”
听到她不善的语气,会心的动作不由一顿,“主人,我怎么会想让你死呢!只要你能永远开开心心的活下去,不论叫我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
檀隐垂下了眼睑,素手拨去他的手,“你若真为我好,就该离我远一点。”
会心想上前拦住她,问她为何出此言语,但他却不能,唯有看她进入竹屋,连背影都吝啬与他……
进了门,檀隐先将药篓放到了地上,然后拿出簸箕坐在板凳上挑拣分类。她一门心思在上面,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被一大阴影笼罩。直到一只手攥住了她的手腕……
“你想干什么?”她一点也不惊讶于他的态度,自从她被救活以后,这个看起来病弱的少年时刻对她展露着豺狼的本性。
“我想干什么,你应该清楚才对!”
“我的这条命是你给得,你若后悔,完全可以拿回去,不必问我。”檀隐停下了手中活计,仰头看着他,波澜不惊。
“我问你,你和……”
少年刚启齿,却被内室一阵风声打断,他不满的皱了皱眉,瞪了檀隐一眼,走了进去。
檀隐轻叹了口气,拨开袖子,露出一只青紫的胳膊来,无奈的轻揉着。
这些痛,算不了什么,只是那山峰颇为险峻陡峭,而他要的药草不是长在悬崖峭壁,就是生在深涧沟渠,同一样草药,她若从地势平坦的地方取来,就会被他骂的狗血淋头,并罚跪院中,而且会心一旦跟她一起陪跪,她的膝盖底下就会无端生出许多食肉蚁……
她想,许是上辈子欠他的吧。
没一会儿他就走了出来,见她正在揉胳膊上的淤青,也只淡淡的咳了一声,却令她惊慌掩袖,失措的站起身,簸箕里的草药撒了一地……
草药触地枯萎,他的脸立马变得冷若冰霜,“去外面跪着!”
“……”
檀隐出了门,他才恍然记起,啊,还有事没问!
可人已经出了门,再叫回来岂不失了他的风度,算了,改日再问也不迟。
有时候,檀隐也不知道自己哪儿做错了,会引得他大发雷霆,但有时候他的大发雷霆还真不是无缘无故的……
于是她又与大地来了一次亲密的跪谈。
眼看会心又要陪跪,她的心就凉了,“你别跪!”
会心一脸受伤的问道:“主人,你为何老是不待见我,是我哪里做的不好,你告诉我,我改!”
檀隐仔细想了想,非常认真的回答:“其实你这个人哪儿都好,就是有一个缺点!”
会心激动的问道:“什么缺点?”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只要你离我远点,我就谢天谢地了。”
“……”目测会心受到了一万二的暴击伤害。
“轰轰轰……”
从天际忽然传来一连串轰鸣,声音愈演愈烈,不一会儿便振聋发聩……
一道白线自竹屋窜入天际,继而消失无踪。
“那不是师傅吗!他要去哪儿?”
檀隐也不搭理会心,只眼观鼻鼻观心地跪着。
不一会儿,从天际传来两三声鸣笛,一道流光闪过,显现出一队人来,为首是会心口中常呼的师傅,身后是两人抬着担架,担架上遮着一道白布,依稀可以看出是一个成年男子,其后紧跟着三个人,皆着一色的粗布衣裳,看似平淡无奇,然其一举一动都极有韵律,这一行六人除了躺着的那个不知底细外,其余五人都异于常人,檀隐隐隐能感觉到从他们身上传来的阵阵波动,虽然她也不清楚这波动由何而起。
六人径直走向竹屋,经过檀隐时,唯有最后一个瞥了一眼,却又收回了目光。
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被人洞穿了五脏,全身麻痹。
一瞬之后又恢复如常,她再向那些人看去时,徒留苍布衫留下的灰色背影。
耳朵里突然响起某人的鬼吼:“看什么看!给我跪端正些!探头探脑像什么样子!”
檀隐揉了揉快要发聋的耳朵,乖乖跪好,以不动如山为标准。
而会心又屁颠屁颠的进了竹屋,由他师傅使唤去了。
迷迷糊糊间,檀隐仿佛出现了幻听,身边似乎有人在不断走动,虽然闹,却闹中有细。恍惚间,她似乎听到有人叫“大师兄”,有人笑骂他叫什么,他又答“不叫大师兄叫什么”,另一人答“应唤真人”众人哄笑,却又带了尊敬,转而说起了什么“固本培元”之事。短暂的安乐之后,现场开始混乱不堪,嘶吼声、惨叫声、痛吟声、踩踏声、剑破风声、实物落地声、粪火声、水流声、雷声、雨声等等不绝于耳,只听的她脑胀目沉。等她稍稍缓过些,却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蜀山情况如何?”“一言难尽,幸在印郯真人来得及时……”“印郯真人?”“就是容大师兄,您忘了,之前被人世谓之为青龙的容漓啊……”
檀隐脑中作痛,很快断绝了那些声音,等她情况好转些睁开眼睛时,却听竹屋里传来恸哭之声,会心开了门,将一行人请了出去。
此次担架上所抬之人与来时不同的是,他已经成为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爻医仙,外界皆传您生死人肉白骨妙手回春举世皆知,为何却独独救不了二师兄?”
“你在怀疑我?”
“不敢,只是……”
“我说救不了就是救不了,你有本事的话你来!”医仙生气了,后果很严重,挥一挥衣袖,六人忽的随风而逝,消失的干干净净,不留一片云彩。
“师傅,那人明明还有呼吸,怎么会突然……”
“他三灯皆灭,七魄尽毁,连轮回都入不了,死是必然的。”
经过檀隐时他足下一顿,回头冷冷盯了她半晌,直盯得她汗如雨下,方才不发一言的进了竹屋,砰的掼上门,可见火气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