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洞的大殿中一尊看不出何方神圣的石像被尊养。
三柱刚刚点燃的香火插在香炉中，袅袅青烟升起，烟雾后的三鹿图磕头礼拜，神色庄严，三团神火在眼中灼烧，竟是暴君的模式。
“三大爷，你这次又干嘛呢...”
刚刚赶到此处的汪洋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实在想象不到站在古神金字塔尖的三鹿图为什么也会做这样的事情，尤其此时还是目空一切的暴君模式。
“噤声。”
三鹿图凭空抓过汪洋，按在膝下所跪的蒲团上，让他也跟随着一起祭拜。
发簪将长发缚在脑后，苍老的面容自然透出傲气，面上的桀骜仿佛在笑着世人的苟且。长袍飘袂，负手间天下独尊的气势震慑人心，隐约中竟然比三鹿图还要高上一节，让人实在无法想象这竟只是一座石像。
被强制祭拜的汪洋趁着叩首的功夫好奇的打量，心中震撼不已，还未开神眼的他竟也能看到神像四周紫气东来的奇景，好似这供养之人真的踏着时间长河从上古归来。
仪式漫长，却无法感觉到时光的流逝。
光雨随着他们的动作腾起在身后，若同万古神尊的赐福，洒在屋中的每一处角落，美丽祥和的气息让两人心境一阵平和，洗去了一身杀戮气。
不敢出声，汪洋小心翼翼的合十指，认真跟随三鹿图吟唱起上古文，心中抱着一种对于强者的尊重，想象着这石像的主人曾经是怎样的一位大人物。
听不懂的祷词也好似有一种奇异的力量，让他感觉脊背中一条大龙翻腾，想要跃起。
这是什么情况？修为的越发精湛让汪洋惊愕。
原本因为进阶太快而虚动的根基如今彻底稳固，一身磅礴的力量越发彪悍，肉身也愈加牢固。内视甚至可以看到五脏六腑此时都在绽放神光。
如浇筑黄金般的血肉让人难以置信，汪洋不知不觉竟已经站到了凡九的巅峰，释放一身潜能的感觉让他迷醉。
光华散尽，三鹿图重新绑起至今仍旧空空如也的包裹布，眼中的三朵道火熄灭，淡定的起身叹了口气。
“为什么？”
“以前看来真的太娇惯你了臭小子，到了这般时候却什么都不知道。”
娇惯？！
虎目一瞪，汪洋被骤然变回原样的三鹿图狠狠的噎了一下，脑海中全是曾经被剥削的画面，心中更是有一种被人头上拉屎还要找自己借纸的气愤。
（吃牛肉干？去吃你的美味魂虫吧！汪洋想起了当初三鹿图有次归乡时带回的所谓土特产...）
“别说我打击你，我只问一个问题，回答上来让大爷干什么都行。”
眸光慑人，一朵道莲自虚空滋长，如星河中的夜空般醒目耀眼，在虚空中凋零，然后生长，演绎着多少古人追随人生也未得其果的轮回。
勾人心魂的美丽让汪洋沉沦，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看到，曾经云游的风莲，黑白的娇莲。只是此时眼前的这朵比之前所见的都要神秘，气息也要强横的多。
“好，你问。”
虽然不明白三鹿图为什么提出这样的条件，但言语中的认真口吻却让心中有股不服输信念的他难以逃避这般的挑衅，就好似之前面对那女子时一样，结果就算是面对一个皇朝也不愿认输。
“每个修者都有自己的道，绝不会交错的路。道莲便是它的载体，世间也不会找出两朵相同的花。或美艳，或神秘，但只有坚守自身大道登神坛的才是修者。然，我要问的便是...”
你的道在哪？
好似一声霹雳炸响，让汪洋的脑海瞬间混乱不堪。
道在哪？
对啊，我走的路是什么？
被变强冲昏的头脑竟从未想过这样的问题，修者乃是前行的路，同行天道登临神坛后征战四方古界又是为了什么？锄恶扶弱？还是逍遥快活？
万古年中强者无数，伏羲，盘古踏临巅峰，染血星空又是为了什么，他们的大道通向的何方？
好似突然钻进迷宫的一只受伤的小虫找不到出口，迷茫占据了汪洋整个脑海，肉身枯海中流淌的神能都因此而悸动，在他体内暴动，想要弃之而去，不需要这样一个连内心都动摇的主人。
闻到空气中弥漫的危险气息，三鹿图的小手搭在了汪洋的肩膀上，狂暴的神能也随之安定，汪洋也从那种可怕的气氛中挣脱，不敢置信的看着差点失控的身体。
“道心的不稳，一瞬间便能让你毁灭。”
三鹿图的语气中充满了担忧，点出了其中的原委，大眼睛中满是无可奈何。
“可是，我明明已经变强了，为什么...”
“踏天而行，如何可能一路顺风。问题不在于你得强弱，而在于你根本就没有要走得路，甚至都没有想过，你变强究竟要做什么。”
“我有想过啊，想靠自己的力量和你们并肩，孙淼，还有...不...我到底为了什么？”
焦急出口，失控的情绪让汪洋说话都有些不利索，痛苦的抱住脑袋伏在地上，眼神一片空洞，神能再次有了暴走的迹象。
“被天道所弃，哪怕是道体也无路可走啊。实在不行就放弃吧洋洋，跟着我们三个老家伙快活一生说不定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于心不忍，三鹿图感叹的与大殿上微笑的石像对视，抚摸着跪倒在地的汪洋，姿势虽然有点怪异，心中却是一阵不舒服。虽然从未提及，但其实他与孙淼一直在意着那场天罚。
如今也许只是苍天的警告，若是继续走下去可就真的是毁灭了。
放弃？
汪洋无力的爬起，眼睛隐藏在披散下来的长发中，不知在想些什么，深深地失落让人心酸。
“今天的修行就是这个吗？”声音中的低落依旧。
“对，这尊神像便是曾经名震四方的李耳圣人，这里曾是他的一处修行地，而刚刚你感受到的一切便是其中的传承。我想让你哪怕放弃也可以遨游红尘，以后和...”
金光闪烁，快到不思议的一拳从侧面砸了出来，狠狠的砸在三鹿图的肉身之上，爆发的神能肆意在整座古殿，附近的守卫也在此时全都抬起了头，满脸惊愕的望着变色的天空。
“我的拳头没用呢...”
挥洒掉全身神能后汪洋有些虚弱，让楞在原地不知所错的三鹿图甚至忘记了去扶他，任由他软倒在蒲团上。
舒畅的感觉传来，大字平铺的汪洋笑了起来，声音中满是英雄末路的寂寞，仰望着金光闪烁的屋顶，低声对毫发无损的三鹿图诉说着真正的内心。
“站在你们的肩膀上看世界，见识那让我向往的奇幻时，我便想过，如果有天可以独身遨游苍穹，是不是能找到让我更加眷恋的风景。然而明明有这种想法的我，至今却仍然藏在别人的身后，沉默的做着羔羊。”
牙齿被咬的咯咯直响，拳头猛砸着胸口，汪洋的表情狰狞，痛恨着无能的自己。
“洋洋...”
“不要打断我，三鹿图。”很少直呼其名的汪洋眼睛中布满了血丝。
“十多年前，汪水月为了保护我独面妖神，而我能做的仅仅是逃跑。几天前，天劫降临，完全不关她事的小桂子也只是因为和我在一起，泯灭在了雷芒中。”
两行血泪横流。
“当时我望着你们孤战诸神的背影便发过誓，我要成为站在你们面前的一堵墙，可是如今你却说又告诉我根本无路可走，天道弃我后难道你们也要放弃我？当初让我死在那雷海中不就好了...”
够了！
三鹿图一声道喝震颤人心，大殿也因此有些不稳的摇晃，如不是石像中一股柔和的光闪烁护住了这里，估计此时已然是一片废墟。
大眼明亮，三朵道火重燃，目光刺穿万古，透过眼前辉煌的古殿直冲九霄之上的苍天而去。
“那就试着继续走下去好了，我会和你孙大爷雷大爷全力支持你！也许活了太长，时间神磨平了我们的棱角，让我居然生出这般想法。修者本就是逆天行事，苍天既然降下那日黄昏，便是证明早已抛弃了我们，那就斩断这枷锁好了！”
看不到路的尽头，舍去那起点又何妨！
脚踏苍天的傲气让汪洋一身热血再次沸腾，虚弱的从地上爬起，沉重的点头。
三鹿图仅仅因为自己的任性抱怨便要掀破这片天的行为让他感动，并不宽厚的肩膀此时也成了他坚强的后盾，心中重燃起战意。
站在世界之巅改变一切。
“这边！有神力的异动，应该是侵入者！”
“东花园发现马车，那人是乔装成青衣进入的！”
“搜...”
门外的骚乱声响起，一老一少两个贼王皆是一愣，竟在不知不觉中忘记了还身处皇宫中。
“靠，汪小子，你这个笨蛋力气这么大就不会把那马车扔出去吗？”
“我也靠，别总用这样像狗一样的称呼叫我好吗！而且你以为宫墙外面没守卫吗？那样做的话早就被发现了好吧！”
“靠，笨蛋，跑吧，这城里还住着一个强悍婆娘呢！被抓到可就完啦！”
...
恢复最初的两人对喷着逃向了远空。
隔壁粉殿闻声赶来的女子，远远看到被三鹿图背起逃窜的汪洋再次笑了起来。
那模样，巧笑嫣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