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大致站在窗前吸着烟,这一刻,他和辛梅对峙。屋子里静悄悄的,似乎谁先开口就注定变成一个失败者。一支烟转眼烧没了,烟屁股被大致吸得滋滋作响,最后,他狠狠地把烟头往墙角一掼,说:这次,我他妈也尝尝离婚的滋味。猛地一拉窗帘,一束阳光射进屋子里,辛梅张着的嘴一下子僵在那里,仿佛阳光是刀,把嘴里要说出的另半句话硬生生地给削掉了。辛梅低下头,突然放声哭起来,原来那种据理力争、不分高下决不罢休的气势一下子没了,他们吵了一宿的架就此结束了。
辛梅没想到大致能说出这句话来。离婚是能尝试的吗,能这样说出来吗?可辛梅知道大致不是一个随便说话的人,用他自己的话讲:吐口吐沫就是颗钉!他们一起生活已有四年多,他的决定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难怪辛梅哭。他们感情好好的,辛梅没想到大致能因为房子的事一下子就提出离婚,连个过程都没有,而且说得那样斩钉截铁,不留余地。辛梅最知道离婚是多么折磨人的事,五年前的旧痛还凛冽地疼着,大致这么轻易地说出来,她怎能不哭?
大致的前妻是心梗去世的,和辛梅不同。辛梅和前夫是硬生生离的,在辛梅感觉里是一种血淋淋地剥离,血丝肉丝粘连不断,那个钻心无比的疼,那个彻头彻尾的冷,那个无所适从的绝望啊!真是想都不能想。辛梅从前夫提出离婚那天算起,到最后办完手续,历时了三年零两个月油煎般的日子。
辛梅的前夫是和一个女人好上之后,主动和她提出离婚的。开始,辛梅非常震惊,她不相信,当然更不会离婚。她和丈夫大学同窗四年,相恋五年,这种事怎么能发生在他俩头上呢?她不能接受。那女人她没见过面,但听过她的声音。那女人嚣张得很,明目张胆的给她打电话和她谈,这只是开始。后来,那女的就开始打电话、发信息挖苦、讽刺她了。再后来就用最恶毒与龌龊的语言羞辱、谩骂她。那些语言和文字她都是第一次听过,看过。她非常震惊,不明白自己的丈夫有文化,有修养,怎么能认识这样庸俗的女人?然而事实就是这样。
辛梅坚决不给他们机会,更重要的一点,她还深爱着丈夫,这才是关键。那时的她相信能挽回爱人的心。辛梅加倍对丈夫好,更温柔体贴,更善解人意,更百依百顺,她把所有的苦与委屈都咽进肚子里。丈夫爱吃什么,她就给做什么,他说去哪玩,她便给拿钱,但是有一样,她得时时跟着他,反正单位的时间松散,工资又一分不少拿。对于那个女人,她时时做出小时候玩过的老鹰捉小鸡的游戏中一种老母鸡的姿势,张着翅膀,防着老鹰的偷袭,她知道自己身后的东西,是她的全部,她得舍命保护,时时不能懈怠。对于丈夫,她则吐出一根根带血的丝,紧致细密地织了一张网,裹在爱人身上,裹在她摇摇欲坠的婚姻上。辛梅这样足足坚持两年。在这僵持的两年里,丈夫跑出去两次,共计45天,回来后,她把咬碎的牙往肚子一咽,就当没事人一样,决不追究。她的这种坚持,让另外两个人失去了耐心。那个女人开始疯狂起来,不分时间、地点,三天两天就发信息或打电话给她或家里,有时甚至在半夜,她正沉睡中,电话就响了,那女人尖利的骂声划碎了她整个夜晚的安宁。丈夫更是把离婚放在嘴上,他甚至把辛梅最好的朋友都搬来当说客。辛梅的好朋友早就看不下去了,跑过来大骂她:你缺哪根弦啊,离了他你能死啊,就这样的男人,你不一脚踹了他,还等什么?辛梅不语,气得朋友扬长而去,临走时说:我没有你这么窝囊的朋友!辛梅除了放不下感情外,最不想的是让女儿失去一个完整的家。
可事情在第三年开始恶化起来,她也感觉到自己的力气越来越小,坚持不住了,总有要坠地的感觉。原来丈夫只是找她谈话,反复地磨叽离婚这点破事,而第三年丈夫开始和她吵了,即使她忍让,他依然火气十足,大喊大叫。一次两次,她迫不得已时也要争辩两句。后来的吵架,丈夫开始大骂,这让她受不了,那女人骂她,她能受着,可丈夫骂她,她受不了,开始激烈起来,愤怒起来,就这样两个人的战争开始紧张了。终于一次,丈夫开始推搡她,她惊诧不已;再一次当丈夫狠狠给了她一嘴巴后,她都蒙了。当她捂着腮帮虚脱般地从大旗河边走回来时,力量再一次爬回到身上,她要再搏一次。然而丈夫给予她最致命的毒打过后,她终于投降了,辛梅按着疼痛的肋骨,托着隆隆巨响、呼呼冒风的左耳,带着孩子离开了她生活了十年的家。
离婚手续几天后办了下来,丈夫还算没混蛋到家,把房子留给了她和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