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其实一切都是她的错,造出我这样一个怪物,更是她大错特错。因为我乃是天地戾气所生,天生有杀戮之机,若容我活在这世上,只怕世间苍生都会惨遭劫难。”
“我拚命对她解释,说我不会的,我只要和她在一起,其他的我什么都不想。可是她只是凄凉的苦笑了一下,说她是相信我的,其实她何尝不是愿意和我在一起,可是,可是……若是她死了之后呢?”
古洞之中,幽幽远方,彷彿有人在黑暗中叹息着,为了千万年前的那一幕,却不知当年落下的泪珠,可还有人记得么?
“我呆住了,心里一片空白,我知道自己是不死不灭的,可是我从来没想过,玲珑她是会死的。我到现在还记得那么清楚,玲珑她苍白的笑容里,却有泪珠掉了下来。然后,她再一次发动了八凶玄火法阵,将我困在其中,将我本体再一次焚毁,可是我化作的那股戾气精华,她终究是灭不了的。”
“法阵过后,她也已经元气大伤了,但是我是她造出来的,在火焰之中,我还是问她,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这一次,她什么都没说。”
“她将法阵布在这古洞之中,禁制着我,日夜焚烧,只要我戾气稍微回复,这炽炎便会将那点戾气焚毁。末了,她怔怔望着我,突然问我还有什么心愿?”
兽神低低笑了一声,道:“心愿,我能有什么心愿呢?我全部的心愿只不过是想和她在一起。于是我问她,我为什么不能和她在一起?玲珑她低着头,慢慢的说,因为我不是人,甚至不是生灵,注定了我们不能在一起。”
“我便在那熊熊火焰中,对着她,大声说:那你,就让我做人吧!”
他的声调忽然高亢,猛抬头,向着洞穴的穹顶,大声呼喊。
“让我做人吧!……”
“轰隆”,四壁齐震,乱石纷纷落下,声若擂鼓,震耳欲聋。
飞尘之中,兽神慢慢低下了头。
“后来,怎么样了?”程仙道。
“……她好像呆住了,良久过去,一动也不动。我忍受着烈焰焚身之苦,万念俱灰。可是,她却突然站了起来,停下了法阵,走到我的身边。我木然看着她,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她低低的,对我说,是她对不起我。然后,她……”说到这里,兽神的声音不知为什么,突然开始微微颤抖起来,“她开始念颂一个冗长的巫法秘咒,慢慢拔出了刀子,然后开始……一刀一刀向自己割去……”
“什么?”程仙惊呼了一声。
“我也呆住了,不,是吓傻了,真的是傻了,不知道她究竟在干什么。慢慢的,玲珑她用自己的血肉,甚至还有自己的白骨,在地上搭建了一副身躯骨架出来,然后,她将我放在这骨架之上,随着她的咒语越来越急,我渐渐融入了这副身躯,就连意识,也开始慢慢模糊了。”
“我听见她声音越来越低,可是还是在对我说着,这是她最后能为我做的事了,日后只要有人找到五枚圣器,放置在这骨架之中,我便能死而复生,但是复生之后,虽然妖力还在,身躯却已是个人,既然是人,便不再是不死不灭之体。”
“她说她一心追求长生,冒犯天道,造出了我这样一个怪物,却发生了不伦之情,更是错上加错;又因为我,她害死了无数性命,更加令天下苍生浩劫重重。而她亲手害我,却又是……说到这里,她什么都没有再说了,我的意识也渐渐要消失了,恍惚中,只听到她最后说了一句:我会一直陪你的……”
四下一片寂静,仿佛连那可怖的怪物们也被这穿越千百年的人妖之情而感动。
兽神整理一下思绪,道:“这就是我的故事了。既然你也是为了这长生,我也不好阻止你,但凡追求长生的人不是疯子一样的天才,便是天才一般的疯子。”
程仙点头表示认同,强大如普智,佛法通神,功力也是当世仅见,只要他愿意,这天下第一人的名号就可以名至实归的落在他的头上。但是因为一个长生,却是葬送了他的一生,也是祸害了一个村庄几十户人家。
在看这位玲珑娘娘,也是一个旷世奇才。但是对于长生的追求,竟然手动做出了兽神这个怪物。如今虽然被禁封着,但是时间一长,五枚圣器集齐便是世间生灵涂炭之时。
一切都是长生惹的祸!
兽神道:“故事讲完了,追求长生的选择权在你,这古巫术你还学不学?”
程仙郑重的点点头道:“学!”
兽神道:“古巫族的巫术我全会,而且还有我这千百年来推演的心得,而且作为当年侍奉巫女娘娘的巫术第一人的巫妖——黒木他也可以帮你。”
“多谢。”程仙抱拳。
兽神笑道:“你主要的目的便是我着脚下的八凶玄火法阵阵图吧,世间流传至今的八凶玄火法阵阵图,只有此处和焚香谷玄火坛。若你有玄火鉴在手,也能启动法阵,可惜你没有。”
转眼间便是三天过去。
“如果想看八凶玄火阵法的完整法决,你可以去……”
巫妖黒木对着程仙耳语道。
“多谢指点。”
兽神在一旁的石桌安静的坐着,一杯一杯的饮着烈酒,烈酒划过兽神没有身形的身体,化为一阵烟气,在半空中消散。如同这人的一生,过眼云烟。
“这几日多谢照顾,愿有缘再见。”
兽神没有回答。程仙看到兽神不语,便回到了巫妖身边。巫妖对他点点头,便领着程仙走出洞。
火盆里的火焰还在燃烧着,倒映在兽神眼中。
饕餮慢慢站了起来,不断发出低吼,显得十分不安。
兽神默默看着前方虚无的黑暗,沉默着……
程仙再次回到这南疆。
南疆边陲之地,壮、苗、土、黎、高山五族,分地而制,或因部族不同,也就各自信仰不同神明宗教,但在各族之中,都有专门祭祀神灵祖先的地方,便是祭坛。
祭坛在南疆一带部族之中,实是有着崇高的地位,在大部分的部族人民眼中,大多数时候,祭坛里巫师说的话,和伟大神秘的神明说的话,其实也没什么区别。往昔五族争斗最激烈的时候,每次战争一样是要先请示过祭坛里的巫师,向神明说明情况,得到神明──也就是大巫师亲口说出的允许,如此部族族长才能发动新的战争。
由此可以看出,祭坛和里面的巫师,在南疆这里有什么样的地位!
而这些巫师据他所知,向来是很少接见外人的。
所以,程仙这次趁着夜间无人之时来到这祭坛。
苗人的祭坛,全部由巨大石块筑成,雄伟高大中自带着一丝粗犷古拙。程仙从山道走上,来到祭坛之前,只见祭坛前面是个平台,平整的用长方形的大石条铺砌而成,相当平坦。平台后头,就是祭坛所在。
两根巨大的石柱,高高竖立在祭坛前面,一眼望去,怕不有十丈之高,而且这石柱周身看不到一丝裂痕,竟是完整的一整块巨石所雕刻而成,真不知道当年的苗人祖先从哪里能够找到如此巨大的石头,而且居然能够将它们搬运并竖立在祭坛前面。
走过这两根巨大石柱,便是用石块建造的祭坛。七里峒的苗人祭坛,向来在南疆边陲颇负盛名。一半是用巨大石块建造,另一半则是直接开凿山体,在坚硬石壁上挖出来的。
程仙走了进去,顿时四周的光线暗了下来。周围的气温似乎也比外面低了许多。
程仙继续向里走着,走过宽敞的通道,来到了祭坛的最深处,也是这个祭坛里最大的房间。
石门之上,垂挂着猛兽骨骼做成的装饰,周围石壁之上,到处涂抹着鲜红的血液,以此象征着祭祀祖先的虔诚。
从黑暗中望去,这里的一切都分外狰狞。
不过对苗人来说,这里是最神圣的地方,程仙脸上也出现了肃穆表情,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慢慢走了进去。
巨大的石室之中,空空荡荡,只有最里面,燃烧着一团火焰,在阴暗中显得特别醒目。
火焰前方,是一座同样用整块巨石雕刻的古怪石像,头为犬状,但身子上却有十足,脚上更有锋利尖爪,而且在背上还有两对翅膀,实在是很奇怪的雕像,看来就是苗人所信奉的神明。
而偌大的石室中,却只有一个人,背影看去很是苍老而佝偻,默默坐在火焰前方,仿佛是在冥想,又仿佛沉默。
这奇异的地方,不知怎么,竟给人一种将时光留住,停滞不前的怪异感觉。
在这里,仿佛一切都是静谧而沉默的。
火光熊熊,将火焰前方那个人的身影,照射的忽明忽暗。
程仙悄无声息地来到了那个老者的身后,火光渐渐照在了他的身上,并在他身后拉出了长长的影子。
“是谁……”
还不等老者反应过来,一只秀气白皙的手掌却在他眼前一闪而过,随后落在了他脑门之上,轻轻拍了一下。
老者忽地双眼一翻,身子颤抖了几下,片刻之间便失去了意识,倾倒在一旁的地上。
绕开了年轻祭祀的身子和火堆,径直向着那座狗神雕像走了过去。一直以来,金人们信奉狗神,认为狗神赐予了他们新生,护佑着一族繁衍下去,是以就算是这洞中的祭祀,也是轻易不敢接近这座神像的。
而此刻,程仙便站在了这座黑石雕刻而成的狗神神像面前。
神像通体用南疆特产的黑石雕刻而成,色泽黑中发亮,隐隐还有淡淡银色的光芒,从中散发出来。程仙对南疆了解颇深,自然知道这并非许多金人深信的狗神神迹,而不过是黑石之中极罕见的异种,其中含着微亮银屑而成此神秘美丽的微光。
不过他此行的目的自然并非观赏这座金族狗神神像,片刻之后,他的注意力便集中到了狗头之上。这座神像不知是多么久远前传下的,雕刻功力纯熟,栩栩如生,纤毫毕现,没有丝毫含糊之处,若非眼前这石材明显,几乎要让人以为是一直微张着嘴巴的黑狗了。
而在狗神雕像的头上,最显眼之处,便是一双眼眸,看那材质,似乎也是黑石,但眼眶中所镶嵌的两枚黑石却与周围大不一样,更显纯净深邃,远处火光熊熊,映在了这神像一双眼眸之中,恍惚中竟似有神,也默默凝视着程仙一般。
程仙忽地心头一震,退后了一步,登时周身压力一松,神志立刻清醒过来。他微微皱眉,重新向那神像看了一眼,哼了一声,道:“居然还有这样惑人心志的禁制,”随即他若有所思,沉吟了片刻,仍有一丝迷惑,轻轻道,“可是这分明乃是中土的道法,怎会出现在此处?”
他默然想了片刻,便轻甩了甩了头,抛开了这无聊的念头。此刻对他来说,这自然并非他所欲探究的。他重新端详这座神像,最后目光还是落在了神像上那栩栩如生的一双眼眸上,他似迟疑了一下,随即便伸出手去,在那双黑得纯净深邃的眼睛上轻轻一按。
古老的洞穴之中,忽地响起了一阵沉闷的轰鸣,那声音不大,却似乎令这座宽敞的洞穴都在颤抖。古老的狗神神像就在程仙的面前,在那阵低鸣声中,缓缓降了下去,沉入了地底,直到大半个身子都被遮盖,只有神像的头部还留在地面之上。
在神像的背后,出现了一片光滑的石壁,与周围的石壁不同,那上边似乎笼罩着一层淡淡黑气,让人看不真切。不过这已难不倒小白了,他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走上前去,袖袍一挥,一阵轻风随即从他手底席卷而至,在那石壁之上扫过,登时将那股黑气吹开了去。
隐藏在之后的正是那深藏的秘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