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训营这项盛大的社会活动被取消。这种每年一度的教职工的盛会是对发生于1812年前后的战争的纪念。它不尽形式隆重,盛装华丽,还要白色假发,白手套,晚上还有啤酒花,吹横笛敲大鼓。但是麦克阿瑟把这一切都取消了。取而代之的是每年夏天,麦克阿瑟把学员们送到了新泽西州的迪克斯军营在正规军军官的指导下进行基本的步兵操练,让他们成为真正的士兵而不是只会玩花活的花架子。
尽管注重实际效能与现代性,麦克阿瑟没有削弱西点对领导艺术的信任。他的做法是让学员们相互间对个人的领导能力评分。发挥这种评定机制的已经不止局限于战术官。提升领导力而不是只是从书本上啃知识成为衡量一个人的标准和西点存在的理由。在这一点上,即使是学位委员会中对麦克阿瑟最不满的人也表示赞同。
1919年6月,当他来到西点时,他希望自己能够保持自己在战场上的形象。他不愿为校长的悠闲地生活所诱惑。西点为他提供了一间大的居室,很高的薪水,一个仆人以及晚膳和金盘子。现在奢华的环境有时会刺痛他对在法国时与兄弟们日夜煎熬的记忆。因此他在地下室搭了一张行军床,有时晚上他会盖上两张毯子,在床上冻的瑟瑟发抖也不愿意换地方。
然而,不久以后,这种以苦为乐的忆苦思甜的热情消退了。一天,他请纽约来的几个体育记者吃午餐。他们用金盘子进餐,这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还带他们参观了地下室的行军床,这给他们留下了更深刻的印象。大约一周后厨师向他汇报说金盘子不见了,人们把校长住处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金盘子。麦克阿瑟只好给那帮最后和他一起用金盘子一道进餐的体育记者写信询问他们是否能够聚焦此事,揭开真相。他们中的一位给麦克阿瑟的回信狠狠地捉弄了麦克阿瑟,信中说,如果麦克阿瑟果真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每周都要在地下室的行军床上睡几个晚上,他肯定会找到那个弄丢了的金盘。原来这个记者使坏将金盘子藏在了地下室行军床上叠好了的两个毯子中间。
麦克阿瑟上任校长之时,学员军团可谓一帮乌合之众。一些学员竟然不穿学员的灰色制服而是身着陆军参谋长办公室人事处的正规制服。学校最直观可见的标志已经荡然无存。传统只在两个领域还扎着根,一个是羞辱新兵蛋,另一个是纪律。羞辱行为最近刚刚要了一位学员的命。1919年元旦这天,学员斯蒂芬·M·伯德因无法忍受高年级对他的诗歌作品的侮辱愤而自杀身亡。
麦克阿瑟还是学员时,纪律就是那些在繁琐的细节里找人麻烦的东西。例如,关于吸烟有严格的纪律约束。学员小卖铺只准卖一种叫布达拉姆牌子的烟草,布达拉姆烟草可以合制成香烟,但是香烟在学校是禁止的。学员只好用烟袋杆来抽布达拉姆烟,并且只能在规定的时间在自己的住所抽。
因为不怎么看重军容仪表,所以在麦克阿瑟当校长期间,西点学员的军容仪表标准急速下降。西点的一位老校友康拉德·S·巴布科克有一次来西点探视自己的儿子。看到西点的军容他大为震惊。那支20人组成的带领学员到餐厅就餐的鼓乐队是“我见过的最糟糕的一队士兵。”在巴布科克还是学员的时候,鼓乐队是“和学员军团同样斗志昂扬的队伍。”这就是西点老校友关心的,而麦克阿瑟毫不在乎的东西。
麦克阿瑟所做的第一批事情中有一条就是消除羞辱丑闻。他对自己的痛苦经历依然记忆犹新。他告诉自己的副官加诺,“我是我们班上被羞辱的最厉害的,对那些以羞辱我为乐的人,我对他们的痛恨怎么都挥之不去。这件事情伤害的不止是我,还有他们自己。”
他组织了一批高年级学生搞了一次关于羞辱事件的座谈会。他没有敬军礼,而是和每个人都亲切握手,给他们递烟,拍他们的背向他们示意。大多数人都感到很惬意,但是至少有一个人认为麦克阿瑟这么做过于刻意,怀疑他这么做是否出于真诚。麦克阿瑟要求他们像委员们一样制定一个行为章程以避免羞辱事件的再度发生。
在他到任后不久,就被迫同意允许学员自己办报。那时很多好一点的学校都有学生自办的报纸。办报纸是件很开明的事,也很受学员的喜欢,于是他同意了。于是《吼声》周报就问世了。但是刊几期后就出现了批评麦克阿瑟消除羞辱事件政策的文章。
没有什么比在报纸上看到对自己的批评更能触怒麦克阿瑟了。他十分震惊,显然动了。他对此高度紧张,过分敏感。哪怕是些微的批评在他看来犹如长鞭狠狠地抽在他身上,火辣辣的滋味,如果是公开对他的批评尤其如此。他过分的高傲,不容侵犯的自尊都融汇成一团怒火爆发了。还没等《吼声》发出去,该期所有的报纸已经被战术官们悉数索回。没收的报纸全部付之一炬。《吼声》周报被勒令停刊。负责审查周报的阿契伯德·V·阿诺德少校被当即解职,发配到了一个远离西点的军营。
与此同时,反羞辱委员会制定了一个宣传册子谴责诸如让新兵蛋子在明晃晃的刺刀前劈腿等危险行为。互殴也被禁止。只有程度较轻的,带有暗示性质的羞辱行为才没有禁止。新的条令开始执行,执行的力度也相当可观,但是麦克阿瑟并不满意。他认为委员会的工作没有做到位。在一度劝说未果的情况下,他关闭了野兽营,并且规定,战术官要对新兵学员的前三周负全责。
麦克阿瑟决定在“一等兵委员会”工作的基础上,由学员组织成立“荣誉委员会”来制定荣誉准则并负责准则的执行。这项准则禁止撒谎、欺骗、偷窃,建简直回到了一个世纪以前的希尔维纳斯·塞耶时代。自此,战术官开始认真执法。麦克阿瑟把这项权利交给了各班最优秀的学员。他还和丹福共同努力解决纪律过于严苛的问题。他们取消了一些因琐事而惩罚的规定。而这项举措,虽然这并没有解决学校委员会大多数成员的高血压问题,却不仅解放了学员,还解放了战术官。
麦克阿瑟从来就不怎么受学员军团的欢迎,其中很大的原因是对他决意取消羞辱事件的不满。学员们依然认为羞辱是将新兵蛋子打造成军官的合法行为。麦克阿瑟或许会对自己不受欢迎感到遗憾,但是却无法改变西点不喜欢他的事实。但他来这里不是讨他们喜欢的,他是来为下一场战争做准备的。一天,3个学员找到他抗议自己受到了不公正的惩罚。战术官以他们犯了戒的名义惩罚他们自关禁闭3个月,并接受大量的游街处罚(包括扛着来复枪,全副武装在一个很小的场地做数小时的僵尸行走动作),而对于这项指控他们认为是诬陷。他们要求军法处调查事件真相还他们以清白。
麦克阿瑟对他们的答复是“美国和日本的战争已经不可避免。”接下来他解释了他为什么这么说的原因。届时美国将需要完全职业化训练的士兵。西点是否能够培养出大量合格的军官将和战争的胜败密切相关。这3个学员听完他这番讲话后,感谢占用了他的宝贵时间,并无怨无悔地接受了游街处罚。
麦克阿瑟之所以神秘的一个原因在于他的高傲不群。他不时地故意制造距离以强化自己创造的个人传奇色彩。距离产生美……有时确实如此。但有时也可能被误解。他的孤芳自赏让西点的很多军官难堪和愤怒。他的不合群显得很势利眼,好像大家在各方面都不如他似的。
他选择像父亲那样活着。他的父亲和自己的同事就少有共通之处。父亲亚瑟把大量的业余时间用来看书,思考,而不是喝酒,玩扑克和说闲话。道格拉斯和父亲一样,很少和人闲谈。他有着艺术家的气质,学者的智慧,只要他愿意去做,他在这些方面都有美好的前景;但是从另一个方面来说,这些路又是狭窄的,因为他对艺术、文学、科学技术、医学和哲学都不怎么感兴趣。他对于书的兴趣只局限于对他的事业有帮助的非虚构性作品。他就是军界的格雷因夫人。他喜欢骑马,棒球打得也很漂亮,但是他做这些是有原因的:这些运动有助于强健体魄。真正能够吸引他的体育项目是足球。
麦克阿瑟作为学员刚进西点时满怀对体育的热爱,但是因为体重过轻而不能打高校联赛。当他以校长的身份再次来到西点时,他对体育的热爱依然不减,这次他很清楚自己为什么这样,他已经发现了一条最重要的原则,隐藏于深处的事实。当他为自己将要说的话热血沸腾时,他在屋里不停地踱着步,对着墙壁默念着什么。又一次,他曾对加诺透漏了他认为足球对于学员教育是何等重要。
他用舞台般甜美的嗓音说,“就是在那里,我认识到参加集体活动对于成为一名优秀的士兵是何等重要,他们就是我见过的最可信赖,最刻苦,最勇敢的士兵。他们与对手在相同的规则下竞争,他们为此做了充分的准备,并完美地遵守着这些规则。他们就是优秀的代名词……因此,我提议授予那些敢于身体对抗的人,特别是足球项目的,西点运动健将的称号。”
1920年秋第一天,他在看一场足球训练时朝教练查尔斯·戴利走了过去告诉他自己对刚才的传球有点看法。队员们都围了过去,他让他们还站到以前的位置上去,而他则站在右后卫的位置。他向前走了5大步,左转又走了15步,然后停下来用右脚后跟在草地上划了个叉。“刚才球应该传到这个位置。”
球员个个面面相觑,无助地看了看教练又看了看地上那个让人难以置信的叉。校长这不是信口开河嘛!凡是知道一点足球知识的人都知道传球要看人,而不是要传到哪个点。这不假,那个时代的人都是这么认为的。但是半个世纪后的今天,我们传球通常都是传到哪个位置,而不是传给哪个人。
1922年春的一个晚上,垒球队爆冷击败了实力强大的海军九队。学员们大半夜穿着睡衣围着西点“大平原”列队游行起来。大约有6名鼓手敲着鼓,学员们高唱西点的军歌,喊着各班的口号,还在平原边上燃起了巨大的篝火。战术官们也发现事情有些异常。
第二天早上,麦克阿瑟阴沉着脸把指挥官罗伯特·丹福交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麦克阿瑟说,“昨晚,外面的动静搞得不小啊。”
丹福也不敢多说话,只能打马虎眼,“是,校长,是不小。”
麦克阿瑟想了一会,问,“你打了他们几个人板子了?”
丹福再也忍不下去了,答道,“一个也没打!”这时他已经做好了被狠狠地训一顿的思想准备。
麦克阿瑟的巴掌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好!”两个人对视了好半天。这时,麦克阿瑟说,“你知道,指挥官。我都忍不住要跑出去和他们一道庆祝了。”
“我也是,”丹福说。
在麦克阿瑟的任期内,西点足球队不算强队。像棒球联盟的老板一样,他同样知道,要想使队伍强大,必须找个好教练。他想解雇现在这个教练戴利,但是前提是他能找到个更好的教练。他所属意的是刚刚被圣母大学雇用的钮特·罗克尼。但是令他失望的是罗克尼打算留在圣母大学为该校平平的足球队效力。
只要有西点足球队和垒球队参加的训练赛季,麦克阿瑟必然到场。一天一个名叫厄尔·布莱尔的年轻运动员向他承认自己不是太会打曲线球,麦克阿瑟脱下了外衣,向他示范了击球姿势。因为对球赛的方方面面都很感兴趣,麦克阿瑟除了参加赛季比赛,还花时间和教练组讨论战术问题。他是在找寻补偿他做学员时惟一与他无缘的奖励,足球场上的荣誉。
他雄心勃勃想再造西点。学校里很多建筑拥挤而阴暗,已经不再适合教学或居住。战争期间,他曾向丹福抱怨,陆军开销数十亿,陆军部肯定昏了头——“一分钱都没有给西点。”20年代全国一流的高校都建了足球场,麦克阿瑟的一项计划就是在西点建一个能容纳55,000观众作为的足球场。但是让他和无数西点足球队的球迷们失望的是,这项计划最终落了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