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送你回阿五那里。”子漠的样子很疲倦，我很心疼。
“不用，我自己回去就好了，你赶紧回去休息一下吧。”我们坐在出租车上，我小心地看着他的脸。
“那个，可是我们已经在阿五饭馆门口了。”子漠脸上有几根黑线，他大概在想，你要去的地方在你眼前你都不知道，我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回去，呃……
我有点尴尬而不舍地下了车，阿五蹲在饭馆门口吸烟，看见子漠的车都开走了，我依然站在原地望着车屁股的影子发呆，他走过来把我拉进屋子里，给我热了点饭。
“子漠他妈来过饭馆找你。”阿五看我无精打采地调戏着盘子里的菜叶，半晌才开口对我说。
“啊？”我终于有了点精神，抬头问他：“找我？”
“子漠走的时候没和她打招呼，她有些着急。”阿五缕了缕长头发，他的头发已经到肩膀了：“当然，很生气。”
“你怎么说？”我急切地问他。
“实话实说。”阿五闷声闷气地回答，我差点跳起来。
“你怎么可以实话实说？她会恨死我的。”我把筷子扔到桌子上，看着阿五。
“你会欺骗一个焦急的母亲吗？”阿五也有些不快，看着我的眼睛说：“我们没有母亲的人，怎么会知道有个人真心关心自己时的那种滋味？”
我静下来，低头吃饭掩饰自己尴尬而狼狈的表情，阿五是孤儿，猴子三和小四、老大，他们四个人是一个孤儿院里长大的患难兄弟，这这个世界上，他们的孤独并不少于我，如果换做是我，面对一位焦急的母亲，大概也是不会撒谎的。
“你很喜欢子漠吧？”阿五随意地问。
我不敢回答，低头猛吃东西，嘴巴塞得满满。
“喜欢一个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没什么好害羞的。”阿五叹了口气：“等你再长大些，就好了，就可以堂堂正正地去爱了，现在要好好长大，不要不爱惜自己。”
韩三妈第二天一大早就来小饭馆‘拜访’我了，她穿着得体，头颅高昂，气质不凡，看到她就知道为什么子漠始终都那样优雅，子承母传就是了，可惜我没有亲手被自己的娘亲调教过，从小就跟着颠三倒四的三娘一起，如果说我传承了谁，大概就是神经兮兮的麻三娘了吧。
“小烟，你来县里多久了？我们好久不见面了呢，你都长得这么高了，漂亮了不少。”她坐在中央的桌子上，阿五忙把吊扇打开，必恭必敬地给她倒了茶，她轻浅地冲着阿五笑了一下，说了句谢谢，那熟悉的笑容让我一时就失神了。
“小烟，阿姨跟你说话呢，你怎么在发呆？”阿五离开的时候推了我一下，我才从幻觉里清醒了过来。
“没关系，小五是吧？你忙你的吧，我和小烟说几句话就走。”她淡淡地说，她说话的时候谁也不看，只看着我头顶上莫名其妙的一个空间，头顶上的吊扇呼啦呼啦地转着，我的思绪僵滞成一团，不知道她要和我说什么。
“你越来越像你娘年轻的时候了，当年你爹就爱你娘漂亮。”她端起茶水，皱着眉头看着杯子里浮动的几根劣质茶叶，又把杯子放下：“我看见你的脸，就想起你娘。”她的声音开始有些不快的味道，我却不知道那不快来自哪里。
“三娘，我不知道你不知道我和子漠哥哥出去。”我想还是坦白交代的好。
她笑了，笑得很不屑：“我不管你知道不知道，子漠是我唯一的儿子，也是韩家唯一的香火。我不容许你这个小妖精伤害他。你可知道自己是个不祥之物，才15岁就长得这副妖精的模样？”
我呆在那，电风扇上趴着一只带血的蝙蝠，阴森地望着韩三娘，心口觉得很堵，我看见韩三娘站了起来，向我走了一步，呼啦呼啦作响的电风扇从天花板上嗖的一声就掉了下来，焊三娘哼了一声，就向我扑了下来，她的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割口，血染红了他的后背，也溅到了我的身上和脸上。
电风扇残喘着在地上站了几圈，几截老化的电线像人的肠子一样蠕动着，扇叶带着血，那只蝙蝠诡异地望着我，突然变成了一堆灰烬。阿五惊叫着从厨房冲了出来。
她的脖子被电风扇叶割了一道深深的伤口，幸亏抢救及时，但是由于失血过多依然很虚弱，子漠很快就赶到了医院，混身是血的阿五没有对他多说什么，只是说吊扇年久老化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之类的，子漠没有看我，沉默地走进病房。
我呆呆地回到饭馆，阿五给韩三妈输了不少血，脸色有点惨白，他闷不做声地坐在收银台里点钱。气氛很安静，安静得很诡异，似乎还有什么该发生的没有发生，那种糟糕的感觉让人绝望，心口似乎爬了上万只小虫子在蠕动，蠕动。
“冷小烟，你这个扫把星，狐狸精，贱货！”那个叫小默默的漂亮女郎突然站在饭馆门口，她尖利的喊声让我和阿五都惊讶地抬起头，阿五看着她疯了似的走向我，她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着，美丽被扭曲。
“勾搭我的男人，去度假山庄睡了两天两夜？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分量了？”我被她拉着头发半拖到饭馆门口，她还想继续骂，已经骂不出连贯的字句了，只是不停地踢打着我。
小五反应过来跑出来的时候，小默躺在血泊中，一辆摩托车屁股冒着大团的厌恶洋洋而去，那些厌恶张牙舞爪，像极了恶鬼，摩托车后坐上的人一只手飞扬着小默的手提包，小默的胸口叉着一把刀，是飞车党留下的，她的脚还在做着踢打的姿势，不时抽动一下，但是人已经断气。因为一切都发生得太迅速而凄惨，阿五一屁股坐在地上。
“撞邪了，到处都是血。”他嘴里小声嘀咕着。
因为韩三妈突然受伤，子漠多在镇上停留了几天，他没有来找我，阿五去看过几次三妈，听说恢复得不错，只是精神不是很振作的样子，经常自言自语。最后一次阿五回来，带给我一封信。
“三妈出院了，子漠已经去学校报道了，这是子漠让我交给你的。”
小烟：
我该跟你说些什么好呢？好象有很多话哽在喉咙里，但是实在不知道如何去说，所以，索性就不去找你了，留下这封字条，不知道你是否能看得懂。
小默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该发生的总是要发生。死或是生大概是前世就注定的事情，并没有什么人能够操纵，只是有些人磁场或许低些，目睹得多些，不该被排斥，而该是同情和保护。我并不怪你，不是指小默，是指我妈这件事情，我知道她是去羞辱你。
有些事情，我想告诉你，却又不知道是否应该，毕竟你还小。上一辈人之间的爱恨恩怨，还是留给上一辈人自己去解决吧。我妈妈曾经很喜欢小烟的爹，你只知道这件事情就好。知道我妈对你的恨并不由于不喜欢。
因为我爸爸和小烟的爹是很好的朋友，所以小烟也就像我的亲妹妹一样，不论发生什么，子漠哥哥都不会怪你，希望你能快点长大，少受伤害。
子漠字
我捧着信纸贴在脸上，仿佛有子漠淡淡的烟草气息，子漠没有怪我，虽然发生了这么多，我让他的妈妈受伤，还让他的女朋友参死，可是他一点都没有流露出怪罪我的意思。眼泪把信纸打湿，眼泪走错方向从鼻子里出来，变成了鼻涕。
那些恨我的人，都受到了应有的报应；那些爱我的人，也都一个接着一个地离开了我。我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似乎永远是离别。活着是否就是快乐的，死了是否就是好的。如果没有哭泣的鬼，哪里会有快乐的人？
“给。”阿五递纸巾过来，我抬头望着他，说：“阿五，你怕不怕自己会被我害死？”
“不怕。”阿五没有迟疑：“我们都是活一天赚一天的人，有什么值得怕的？”
“阿五哥哥！”我扑进阿五怀里，失声痛哭。
猴子三他们来饭馆的时候，我已经伏在阿五怀里睡了，脸上带着未干的泪痕。
“好点了吗？”小四把我抱过去，轻声说。
“小烟真可怜，这几天把她折腾坏了。”猴子三蹑手蹑脚地到厨房翻吃的东西。
“从今天起，小烟就是我阿五的亲妹妹，你们听好了。”阿五坚定地说。
“小烟早就是我们大家的亲妹妹了，我们兄弟几个早该有个漂亮的妹妹，这样家才像家啊。”老大笑着回答。
我蜷缩在小四怀里，强忍着嘴角的抽搐，听见了吗，小烟，还有一群爱你关心你的好哥哥呢，你要坚强，要好好活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