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谷传足音,风声必有源。若问从何处,纵是口耳间。
学校最近人事有大变动。
柏牧对小道消息特别不敏感,每每都被同事说你怎么这么不关心学校大事。
前几日,柏牧和同事一起去外地招生,每年这个时候都要去各城市的高考咨询点设点招生,虽然不知道效果有没有,但毕竟算是难得的出差机会,可以借此机会散散心。
同车的老师是经济学院的傅明和化学学院的锦枫,两个人都比柏牧早入职两年。傅明开车,锦枫坐在副驾上,柏牧属于上车倒类型,眯着眼靠在后排听着两人侃大山,偶尔出于礼貌插科打诨。
往往在这种时候能听到很多所谓的内幕,尤其对柏牧来说,绝对是脑补的大好时光。也往往是这个时候,柏牧越发觉得自己太单纯了,单纯的有点像自己的名字——白目。
此处已经略一万字。
“再给你们讲个小道消息”傅明显然说HIGH了,“据说哦,不一定可靠,听过就算的,不要外传。”
“赶紧的吧。”锦枫最不耐烦傅明这样不必要的开场白。
“据说哦,我们学校有位领导的夫人就在前不久,把领导堵在办公室里了。这还用问?什么事会跑到学校来堵人?”傅明极其隐晦地谈论并解答着。
“哇靠,还有这种事情,为毛在办公室里呀,这胆儿也太肥了。”锦枫兴奋地附和。
隐晦的开场白之后,就是事件的具体细节,还抖落出好多领导的小道消息,柏牧听的真是三观尽毁,感叹水深。总感觉这是在说书,大学校园里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情,而且还是学校领导。
傅明和锦枫看了看柏牧,说阿牧啊,你太嫩了,以后多跟我们出来玩,你就知道的更多了。
不过柏牧的疑虑不久就被打破了。
招生回来不久,学校党委朴书记就被双开了。
这位朴书记是革命后代,根红苗正,关系高端,先天优越,仕途平坦,从市委书记转到学校来当党委书记。上台之初,正风气,改作风,雷厉风行,大刀阔斧,锐意改革,还给全校教职工加了工资,群众满意交口称颂。曾在全校教职工大会上,公开批评某中层干部不守望规矩,使政风为之一振。
突然被带走调查的原因,据说是在市政府任职期间在某一市级重大项目审批过程中收受贿赂,金额巨大。后来听说全校中层以上领导干部还参观了朴书记呆的监狱,目的在于廉政警示,不知参观的人与被关的人做何感想。
自此之后,学校领导上台后都遵规守矩,不敢越雷池一步,恰为不担责的一批人提供了堂而皇之的借口。几年下来,又重新回到了互扯几张皮的时代,正事无人问津,屁大点事多头管理。大家都有点怀念朴书记在位的那段中兴时代。
其实,朴书记只是老虎,没办法,枪打出头鸟。后来的继任者们也不是白莲花,只是他们从小打小闹处着手,沾点便宜,还不腥手。据说,每位校领导都有一部专车,名义上是公用的,但是每个领导都不好意思出门办事的时候用别个领导的车,连每个领导的司机学校的门卫都得必须认识,如果是刚来的不知道底细,拦行了这几辆车,非得被这几位专属的司机骂个狗血喷头为止。不过现在,传说为了节省成本,不让有专车,学校打算再买一辆多座SUV供校领导公差代步。
终于,省里来了检查组,在长达一周的督查期间,查出了不少问题,有两位中层干部都被带走谈话了,24小时之内没有出来。在督查期间,学校纪委成了最忙碌的部门,各种实名、匿名举报的信件如雪花般飞来,隔三岔五就有领导被纪委找来谈话。
据说在督查最后总结工作的不扩大汇报会议上,省里督查组的专家严厉批评了学校存在的各种问题,并限期整改。
检查组走后,很多中层及以上领导轮岗换位,带薪反省,大有三十年河东河西之势,有人借机上位,有人落井下石,有人心灰意冷,有人视此为反转良机。
整个学校噤若寒蝉。最集中体现在,全年的各项经费支出成了问题,划拨得下来,但花不出去,一方面是大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另一方面,学校财务处只认发票不认事实,哪怕实际把钱花在正事上了,因为发票开不了,也得自己承担损失。大家一致认为,如果这样,财务处研发个系统,网上报销,然后财务处这个部门就可以撤销了,不用每天那几个只认发票的领导坐在办公室只知道对着发票纸签字。
久而久之,年终各项支出远远拖了后腿,各二级学院和下级部门干脆把划拨经费本几乎原封不动地再递交上去,看学校怎么来年终突击。
最让柏牧大吃一惊的是,傅明和锦枫两个人突然有一天出现在了学校文件通知里:“……傅明、锦枫作为领导干部,违反劳动纪律和学校作风建设要求于不顾,在校内造成严重影响,特给予行政警告处分……”
事情原委大致是两人工作时间去校外棋牌室打牌,也是两人可能得罪了什么人,被盯上了,刚一落座就被市纪委人员抓个现行,报送学校。两人都已经是正科级别,而且傅明马上就要被提副处,这下子保留职称暂停公职,每日里被安排在独立办公室闭门思过,无所事事。没过多久,两人双双辞职,倒让柏牧生出许多羡慕来。树挪死,人挪活,据说后来两人在企业里担任行政主管,做的风声水起,待遇比在学校里高了不知多少。真是祸兮福所倚。
不过根本还是在的,大多被查到的领导干部,也就是岗位轮换,校内警告,不降级,不免职,顶多把过去违规使用的钱自己掏腰包补齐就可以了。
时间一长,督查组曾来过学校这一件事情,就成为一场沸沸扬扬的传说了,具体留下点什么,谁也记不住。
但从前的风声现在似乎气候小多了,偶尔能听到窸窸窣窣的动静,但走近时,又好像被惊吓到一样消失到暗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