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猛得被人牢牢抓住,少年气恼地回过头来,脸上还挂着眼泪鼻涕,稀里哗啦。一见来人,便顿时愣住了。
“哥!”
被欺负的狼狈少年到底是强忍泪水不住,泪珠如泉涌滚瓜儿似的落下来。
立在他眼前的男子一头干枯的黄灰色头发垂在肩胛骨上,眼睛像是在叹息。他俯身下来用手指拭向地上那青年的人中。那人已然全没了气息。
不远处有人呼喊着赶向这边。黄灰色头发的少年拉起坐在地上哭的弟弟便走:“快跟我走!”
自打见着了那位名唤“灵鹫”的男子将满山的爬虫都召唤出现的那一幕之后,薛仕锦便总是做噩梦,并从睡梦中被屡屡吓醒。
那一天,眼睛张得滚圆,嘴巴被手死死地捂住,在洞口石缝中向洞窟内张望的沈素雪难以置信地掐住身旁薛仕锦的手:“你听到了吗?他就是灵鹫?他就是毒王?他便是能救治我爹爹性命的人……”声调却说不上究竟是兴奋还是惧怕。
薛仕锦机械地点了点头:“天呐……好可怕的场面……好恶心的毒虫……”
因此当沈素雪隔天便要前往“闪电狼牙”飞鹰的洞窟去找寻灵鹫的时候,薛仕锦几乎是被动地想要逃之夭夭。
不过天不遂人愿,沈大小姐出行不利,未果。
“怎么又是你们?”飞鹰无可奈何地看着来找他的两个女孩儿,“你们还真是跟天借了胆子!还敢不知死活地跑来。”
“我们来找灵鹫。”沈素雪开门见山地说。
飞鹰仔仔细细看她一眼:“灵鹫不在。”
“可他昨天还在这里的。”沈素雪急得直想哭。
“昨天还在,今天走了!这样不行啊?”飞鹰把她们轰走,“别再到这儿来!否则被其他什么人杀了,别做鬼来缠着我们!”
赶走了沈薛二人,他皱着眉坐回到自己洞窟内的石头上。
“怎么,心情这样烦躁?”瑾儿坐在一旁斜着眼睛瞧着他,人家去寻他的兄弟,你生得甚么气?
“不是生气是担心!”飞鹰怒喝着,“他受了内伤,连药都不曾好好上过;头发又割断了……万一毒攻入心肺……每一次都是这样!一有关于宇鹜的事情就这样不告而别!弟弟是重要,比他自己的命还要重要!弟弟是他的中心!他的一切……”
瑾儿默默地看着飞鹰发脾气,静静地听着他言语中的责备和担心:“在他眼里,很多事情都很重要……但他自己并不见得会觉得自己的命很重要。为了你这个大哥,他也是同样肯豁出命去的……如果我也有一个肯为我舍命的姐妹,我立时丢了性命也是甘愿……”语调中遮掩不住的哀伤。
“你说什么。”飞鹰胸口一滞,心向下沉了一沉。
“不是你说的吗?”瑾儿眼珠静静地,“他杀人只为向师尊效力,报答救命栽培之恩;不杀一个任务之外的人是为了积德。为他的弟弟积德……他如此疼爱着弟弟,甚至不惜折寿以换取宇鹜有一线机会心智健全……而向你承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飞鹰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黯淡。
“灵鹫的弟弟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瑾儿抱着膝盖,侧过头看着此时正坐立不安的飞鹰。
“如你所知,他心智不全已非一时,今年才满十七岁。”飞鹰抓过茶杯,一口未喝就又放下。
瑾儿眼睛一亮:“跟我一样年纪!都是比灵鹫小五岁。”她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飞鹰,你从未告诉过我,在你七岁那年的初秋,在执行师尊派给你的任务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飞鹰一时无话,双拳竟不自觉地在身侧握紧。
悦来客栈里,宇鹜大口大口地吃着包子,不时接过对面的人递过来的汤灌下几口,然后便继续狼吞虎咽。
“哥,你也吃啊。”他快活地抬眼看看对面的那人。
黄灰色头发遮住他的眼睛:“我看你吃就好……”心中不由慨然:宇鹜啊,你到底是有多久没有好好吃顿饱饭了?
“这里的东西真是好吃!”宇鹜掰开一块包子硬塞进一旁看他看的入神的哥哥嘴里。
“饿坏了吧。”灵鹫只觉得喉咙里一阵发热,吐出的声音沙哑难听,“告诉哥哥,你为什么一个人走了,连招呼都不跟我打一声?”
宇鹜的一切动作霎时间停顿了下来,他用惨兮兮的眼神瞧着哥哥,略显出一些困惑,声音可怜巴巴地:“宇鹜怕连累哥哥……害你也跟着宇鹜沾上霉运……”
“傻瓜。”灵鹫拍拍弟弟的脑瓜,“我是你哥哥,一生一世都是。你是我同父同母的亲生兄弟。你的命运就是我的命运,想要与我划清界限,想必是不可能的了……”
于此同时,此时此刻在千里之外的云天山脉,瑾儿开口问了“闪电狼牙”这样一句话:“算命先生的批挂到底给出的什么?”瑾儿张大眼睛,好奇心驱使她想立马从飞鹰口中得到答案。
复杂深沉的神情,飞鹰缓缓开口:“六亲背离,一声注定孤独凄苦,命如芒草弃置于水,漂泊无依,居无定所……”
“这么惨呐。”瑾儿听得一阵寒意袭来,“难怪,灵鹫要想办法极尽自己所能地为他弟弟积福积德……”
酒足饭饱,走出悦来客栈,远远地传来一丝丝若有似无的琵琶乐声飘进耳际。
如歌如舞,如泣如诉,美人琵琶共歌舞,锦缎绫罗不尽其数。遮面美人手指轻划,玉齿微露,浅吟低唱:“相顾无言唯有泪轻划,与你共享这一场盛世艳华……”
灵鹫神情有些黯然,一旁的弟弟宇鹜拉着他的手:“哥,你可有听到吗?那个在远处弹琴的女人是谁啊?她弹得琴挺好听的呢!”
你那般眉墨如画,怎奈何一路艰险无涯。
放迹潇洒,并肩观赏天地浩大……
曲调当心一划,骤然急促,一曲终了,余音袅袅。
远方,琵琶美人泪落入弦,顿时被溅得四散,无影无踪,无人看得见。
灵鹫长叹口气:“是娘。她唱得曲子。是在诉说娘亲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