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在一阵鸟叫声中,莫远醒来。
睁开眼,便看到了停留在石窗上那只红色羽毛的小鸟,那毛色,红得如像人血染成,啼叫声哀怨得让人心紧。
“你醒了?”
梳着环鬓的姑娘把脸凑到了莫远的面前,喜笑道:“还以为你不醒了,正想去问姑娘,要不要给你准备一副石棺。”
面对着一个陌生人的调笑,莫远隐隐的头疼,半坐起身子,看清自己睡在一张石床上,才恍然明白自己没死,还处于石楼之中。
莫远方醒,肚子便感受到了饥饿,发出了响动,声音虽没盖过那鸟儿的叫声,却也让旁人听得明白。
“看来,公子是饿了,我这就去给你准备吃的。”
“多谢。”莫远对着姑娘笑了笑,满心感激,等到人家走后,他才觉得昨晚掉入水池之事,有些过于尴尬,更尴尬的是,他昨晚的梦,一个梦,能让人滚烫脸颊。
也不知是那侍女出去的时候没有关门,还是这石屋本就没门,有人进来竟然没有半点儿响动,等到那微弱的玉石撞击声被听见,人,已经站在莫远的眼前。
“怎么脸这么红?”
一袭绿衣,衬得肌肤胜雪,不复昨晚风情的模样,认真的样子,又比起昨夜更美了几分,莫远就这么痴痴的看着她的手伸向自己的额头,脸颊上的温度上升得更猛烈了。他的心跳不只是因为这个女子长得世间绝美,而是因为这个女子跟婆娑寺的那个女人长得几乎一模一样。昨晚,他还以为自己是喝醉了,做梦,梦到了那张脸,没想到自己渴望了这么久的容颜,此时,近在咫尺。
可能,察觉到了莫远不是生病,绿衣女子把手收了回来,只是,她仍然坐在床边。
“公子昨夜不慎落水,还好没落下病。”
“我……其实,不是什么公子,我叫……莫远。”莫远有些不好意思,与自己思慕已久的那双眼对视,把头低了下去。
绿衣女子轻然一笑,声音和顺了很多。“我叫绿玄。”
绿玄?听到这个名字,莫远猛的抬起头,盯着眼前人看了好半天,虽然他还是觉得她们两个人长得十分相像。可,婆娑寺的那个女子不叫绿玄,小时候,莫远听青霞道人讲过一次。想想也是,十多年过去,那个女人无论多么绝色,想必也会受岁月折磨,不像眼前女子,青春年少。
心中幻像已破,莫远必须面对现实,尽管这个女子跟那个女人像到没有分别,可毕竟不是他心目中的人,也就淡定了一些。
“多谢绿玄姑娘昨夜相救,你是否知道昨天和我在一起的那个大哥,现在在何处?就是,那个,我掉下去的那个地方的那张桌子,坐着的那个,看起来冷冷的,又长得挺帅的那个。”
“他?”绿玄若有所思后,笑着看向了莫远。“他已经走了,说是身上没带银两,又不好在我这石楼白吃白喝,所以,把你留在了这里抵债。”
钱债肉偿这种事,莫远还是在村子里的那个老色狼里嘴里听说过,只是,故事里,能用肉偿的都是有姿色的姑娘,未曾听说过,哪个少年能把自己身子抵了出去。一想到听过的那些桥段,莫远又是一阵脸红。
“那是……他欠你,为何要我抵?”
“他说,反正你也没有地方去。”绿玄认真的回答,看到莫远脸红,却又忍不住想笑。“你放心,这石楼虽是销金窟,可我想,应该没有哪家公子贵人看得上你,所以,留你在这里,只是让你打打杂,别无其他。”
莫远偷偷看去,绿玄也就十六七岁的模样,脸上还带着些许纯真,不像昨晚跳舞时那么风情万种,可以说是判若两人。若不是绿玄足间挂着那串绿色的水滴状玉石,莫远还以为,这世间一模一样的有三个,婆娑寺,石楼中。
这时,先前出去的侍女已经端着一碗粥走了进来,见到绿玄在,就不再像之前那样多话,而是无声的把粥放到了屋子中间的石桌上,安静的退了出去。
“昏睡了一夜,饿了吧?起来吃点儿东西。”
绿玄走向石桌,坐在了石凳上,看着莫远笑的样子,就像是在等他过去。
莫远轻掀锦被,看到自己穿着衣物,虽然不知道是谁帮他换的,也就没那么扭捏,大大方方的起床,坐到了绿玄的面前。刚一坐下,还未端碗,便闻到了粥的香味,仔细看去,同样是大米熬制,不同的是这粥做得十分精细,不似村里人填饱肚子的糊弄。
顾不得有人盯着,莫远腹中空空,不消片刻,便将米粥吃得个一干二净,就差没把碗给舔上一圈儿。
“好吃。”放下碗,莫远的脸上表露出满足。
绿玄手支着下巴,看着莫远的吃相,笑得十分开心。“真的好吃吗?”
“嗯,比我们村子里的粥好吃一万倍,也不知道这粥里放了什么,有些嚼头,却又是入口即化。”
“是鱼肉,去骨,剁碎,跟粥一起熬制而成。”绿玄微笑的看着莫远。
莫远愣了一下,并非他喜欢什么素食,也对溪水的肥鱼馋上了很久,只是,这石楼处处透露着古怪。像是不存在人间一样,这里的人吃肉喝酒,逍遥自在,一个个的,不像村民们面黄饥瘦,又不同于青霞道人那一类仙风道骨。孟栖说过,坏人所聚之地,即是地狱,那么这些杀生吃肉的是坏人吗?这里是不是地狱?这一刻,莫远有些怀疑自己是否还活着,偷偷的掐向自己的手臂,知道了疼才悄悄的松手,松了口气。
在绿玄的眼里,莫远的表情生动得很有意思,本来,她还生气那个人离开时,把这个家伙扔给了自己,现在,她觉得,也许他说得对,就算把莫远把小动物养着,也能多少解些自己的无聊。
“叫你小远好吗?”
莫远看着绿玄,轻轻的摇头,拍了拍胸脯。“你恐怕该叫我一声哥,看你的年纪,应该比我还小。”
他的话,让绿玄目瞪口呆,恐怕自己认识的人中,皆没有比这小子的胆子更大的,不过,这样也好,有趣。
“何时我说过要论年纪?我可是这石楼的主人,而你,只是一个伙计。”
“……我。”两手空空,莫远也不好意思在人家这里白吃白住,做点事是应该的,既然心里认可了自己当伙计的命运,那他又有什么勇气反驳绿玄是主人的事实?虽然有些不甘让一个比自己小的丫头‘小远、小远’的叫着。
绿玄开心的笑了,张嘴,正想跟莫远说什么,停在窗边的那只红毛小鸟又凄凄的叫了起来。
“这鸟也是奇怪,从大清早叫到了现在,也不离开,也不怕人。”
见莫远一脸好奇,绿玄伸出了自己的手臂,而那只鸟,仿佛是一直盯着这边,看到了绿玄的动作后,展翅飞了过来,停在了她的手臂上。
“它当然不会离开,因为它我养的。”
“你养的?”莫远惊讶,看见血红色小鸟听话的站上了绿玄的肩头。“它听得懂人话?”
“或许吧。”
“如果这鸟听得懂人话,说实在的,有点儿吓人。”
“这就吓人了?你的胆子真小,如果你知道它是什么鸟,岂不是要吓晕过去。”
“说来听听。”
“它的名字叫作相啼鸟。”
绿玄一挥衣袖,相啼鸟带着呜咽之声,从窗户飞了出去。
“传说,相啼鸟是由人变的,本是一对,是一对敌人,也是一对情人,正邪不两立,让相爱之人不得不在战场相杀,最后,双双死去,血染红了他们的尸身,如此折磨还不够,天地不仁,将他们二人的灵魂变成了两只鸟,分隔天涯,它们每叫一声,就是在呼唤对方的名字,可惜此生,它们是找不到对方了。”
“为什么?”
“因为,它们一出生,就被我发现,立即将它们隔了开,一只由我收养,另外一只,随了另一个人远走天涯。”
听到这个回答,莫远有些不舒服,虽说只是个故事,但绿玄的处理方法,有些残忍。
“他们好不容易能在一起,为什么你偏偏要将它们拆散?难怪它们叫得如此的伤心。”
绿玄起身,走向窗边,用背影给了莫远一个无奈的答案。
“那是因为一旦它们成年,就会相互攻击,直到一方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