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壶酒,一个杯子,逐月坐在桌子旁边,而绿玄则是在他屋子的房顶上。
“这样让他睡去,不会有问题吧?”
逐月嘴角泛笑,他先前对莫远用了迷香,这事,绿玄想必当时在某处,远远的看着。
“妖医的药,霸道不减,怕他承受不住,用迷香缓缓。”
“这个妖医。”
绿玄坐在屋檐边,望着天上的月亮,双脚在半空中晃荡着,足间的玉石水滴坠子像铃铛一样,发出了清脆的声音。也不知是不是这声音入了莫远的耳朵,他做梦了,梦见绿玄站在某处,笑盈盈的看着自己,他的嘴里含糊不清的喊了一声,听不清喊的是师傅,还是名字。
听到莫远做梦,绿玄一笑,从屋檐跳下,翻入逐月的窗户,坐到了桌子的另一边。
“清理得如何了?”
“差不多已经干净,不过……”逐月喝完杯中的酒,把杯子轻轻的放到了桌面,一脸严肃。“只怕是清理了苍蝇,又来了狼。”
绿玄思索片刻,笑出了声:“你把四像馆说成了一块腐肉。”
“难道不是?言语公道,能论进一个人的心里,却在一时半刻,难以让天下人知晓,佛道之门易开,那些正派人士却不容,即使稍有成效,他们也会把那些悟得道理的僧道之人,看成是被我们迷惑,恨意深浅,这次就可以看得出来。”逐月心中虽也认同那个人的道理,可是,长久以来的等待,效果甚微。
绿玄的眼中,显出一丝哀愁,为了缓和双方关系,这么多年来,她在石楼寸步不出,没想到,得到的却是正派的得寸进尺,这一次,有如此多的妖人和凡人被杀害,着实让她心痛,让她反思,否则,她也不会命令清洗那些杀手,要知道,一旦清除了暗里的那些人,正派人士就会激动到表面上。
“你是否怪我?”
“与你何干?守护四像馆,是我们所有人的责任,连妖医都知道这个道理,你何必把责任都揽在一个人身上?”逐月知道绿玄的自责,他想要的是一个开开心心的绿玄,否则,这么多年他不会在外流浪,替她做那些她牵挂的事。
眼眸中,隐隐泪光闪现,取而代之的是坚决,绿玄曾以为自己是祸患,所以甘愿画地为牢,现在她知道自己错了,既然出来了,也就没打算轻易回去。
“你说得对,是所有人的责任,所以,也包括我,山雨若来,这次,就让我们战个痛快!”
逐月愣了一下,随即单膝脆到了绿玄的面前。
“我等定为守护四像馆,生死不计!”
“守护四像馆,生死不计!”窗外,忽而有声,或远或近,或重或轻,同呼过万。
这一夜,四像馆里的所有人都被惊醒了,没有人是聋子,那过万人的齐声呐喊,震得人心神摇晃,有几个僧道之人听了,甚至有些站不住身子,这是要开战了。和平多年,没有让人忘记多年前的时光,血流成河,死伤数十万,仿佛满眼的尸体还堆在眼里,依稀那些鲜血流在了自己的脚边,他们来到四像馆,苦心想求的和平,就要这样破灭了吗?
“空无,扶为师,见四像馆掌柜!”
白须僧人悲伤得迈不动脚步,却不敢忘记自己的使命,小和尚听了,连忙过去扶着师傅,两个人推开了房门,房门一开,无数人站在走廊里,彼此相望。片刻之后,四像馆的掌柜甩开那些求见他的人,跪到了逐月的房间外。
“四像馆第二代掌柜,求见逐月大人。”
绿玄跳上了房梁,逐月只能笑着摇头,她大概是烦了这掌柜对她的三拜九叩,所以才这么不愿意出现在他的面前。
“进来吧。”
“是。”
得了逐月允许,掌柜起身,恭敬的推开房门后,又恭敬的关上房门,才迈着小步,走到了逐月的面前。
“大人,我等已经得令,必会誓死守护四像馆!只是……”四像馆掌柜知道分寸,不敢在逐月面前吞吞吐吐。“那些留在四像馆的僧人道人在知道开战在即后,希望能与大人谈谈,尽管属下深知他们不配,但他们毕竟年迈,遵从老掌柜的意思,我们也不能对进了四像馆的人刻薄,属下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所以,前来请示。”
逐月是个喜欢动手,多过动嘴的人,要去和那些老头子辩说,他不乐意,这时,他忍不住埋怨自己,要是早点逮住妖医,说不定妖医那张嘴皮子在此时倒能起些作用。
见逐月不答,掌柜把头低得更深了一些,生怕自己是请示错了,在心中也是悔了又悔,一句话也不敢再说。
瓷白的酒杯,倒满了美酒,逐月将其一饮而尽。
“让他们早点休息,就说,天亮以后,会有人跟他们谈。”
“是,大人。”四像馆掌柜的脸上藏不住笑容,说实的,在四像馆久了,看多了那些僧啊道的相争相论,也觉得那些人有可爱之处,说赢了,高兴得像个孩子,说输了,能赌气一天不吃不喝,僧道也是常人,他多少对那些人有些不忍心。
听到掌柜走远,绿玄才从房梁跳下,复坐到逐月的面前,脸上带着好奇。
“我知道你是不愿意去的,打算派何人?”
“你说呢?”
逐月笑意渐深,他的笑,让绿玄恍然大悟,有些气恼。
“他有什么资格。”
“别忘了,他可是你我的徒弟。”
一句话,让绿玄的脸色缓和了很多,其实,她不是看低莫远,只是认为他且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未经世事,怕他不足以应付,况且,她还担心身负深仇的他,摆不正心思。
“连我对他都没有信心,不知你信心从何而来。”说着,绿玄拿起酒壶,轻尝了一口,这一口火辣进了心头,她的脸顿显一片娇红。
逐月似乎把绿玄当成了美不胜收的景色,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看了一会儿,才抢过酒壶,给自己满上了一杯。
“非僧非道的他,是要做人还是做妖,他该选择了。”
绿玄听出了逐月的目的,让莫远代表他去跟那些人交涉,这不是让他做选择,而是逼他亮明自己的身份。
“何必。”
“他早晚都得面对。”逐月喝着酒的时候,方能觉得心里热,他冷了太久,仿佛血都是冰凉的感觉。“莫说僧道,那些名门正派,也容不得这个喜欢吃肉喝酒的小子,就算他从未害人,但食肉即是杀生,杀生即是死罪。”
绿玄心中替莫远叫苦,可这苦,是莫远自己选的,如果他当初不离开溪水村,或许,会是另外一翻际遇,就算在那场大火中死去,他到死,也不会经历人世间千般生不如死。
“看来,当年给他算命的和尚没算错,他真不该远行。”
“旁人万劝,不如心中一念。”
“随你了,这事,我懒得管。”
绿玄起身,逐月知道自己不能留,所以,默默的坐着,任她的身影潜入黑夜之中,她,不需要自己去担心,她息于何处,自己也不需要知道。
莫远还在呼呼大睡,梦里,他的世界是美的,所有的都是他想要的。
一梦,终在天明醒,醒来,从逐月的口中,莫远知道了正邪即将大战,已经很是惊讶,又听得要自己去和那些老道老僧交涉,不禁满脸愁容。
“逐月大哥,我不知道该怎么去跟他们说。”
“不知道,就听,听他们说什么,你再回答就是了。”逐月翻看着一本书,好像书中写了什么很有趣的事,连眼角的余光都不向莫远瞟去。
莫远急得抓脑袋,眉头都皱得起了小折子。“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要是我答错了怎么办?”
“又不是私塾里先生考试,答错了有什么要紧。”
“逐月大哥,这是天大的事,你怎么可以说得这么轻松?”莫远苦恼,心里想把逐月心中的那本该死的书给扔了,可是他没胆子。
仿佛知道莫远心中所想,逐月将书放下,看向了这个不知所措的少年。“所以,更要慎重,你说什么,答什么,关系到了数万人的生死,把这个放在心里面即可,而我对你,只有一点要求,凡事,求个公平。”
一翻说教,莫远心里明朗了很多,心里也想明白了,这次的事情,是那些正派不对在先,清理了那些杀手,是为公平,如果正道要因此寻事,就是不公平,那么自我守护而战,四像馆也没有什么不对。莫远懂了,作为交涉的一方,自己确实是最佳的人选,如果说是逐月去了,想必比自己还悲愤,一言不合,会死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