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不存在的人
“不好意思，我找错地方了...”闫飞说的那么谦逊有礼，却又显得那么无助凄凉。
闫飞没有再多说些什么，他甚至仿佛连抬起头，再多看一眼赵建国夫妇的勇气都没有，转身就几乎是逃跑一般的走掉了。
闫晶晶和闫彬快步跟上，闫晶晶想要去搀扶一下闫飞，却被闫彬给拉住了。她想要说些安慰的话，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才能不显得那么唐突。
他们就这样默默的尾随其后，看着闫飞失了魂一样向前走着，跌跌撞撞的走着。
闫飞就那样走着，他们就那样跟着，直到失魂落魄的闫飞不小心撞到了一位中年大妈身上。
闫飞抬头，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容，尽力的挤出一个笑容，“不好意思，张大娘，您没事吧。”
那被称为张大娘的中年妇女回头看了闫飞一眼，表情有些古怪，似乎在想这个小伙子怎么会认识自己。不过她还是没开口问出来心中疑虑，只是摇了摇头，就快步走开了。
见张大娘走远了，闫飞继续顺着街道走去。这次他的注意力全放在了过往的行人身上，君马县不过弹丸之地，乡里乡亲们几乎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所以街边来回穿梭着的路人，闫飞倒是有一大半都是认识的。
君马县的生活节奏不比那些大城市，就连路边的行人都是慢悠悠的一边互相说笑着，一边向前走着。很少看见那种在大城市中，才能看到的步履匆匆的上班族，或者是放学赶着回家的孩子们。
一路行来，闫飞冲着路上认识的人打着招呼，或是点头微笑，或是招手呼应，但换来的，却是一众疑惑的目光。
凡是被闫飞打过招呼的人，都有些迟疑的发现，面前的这个小伙子，自己并不认识。又看见闫飞那通红的眼眶，有点失魂落魄的模样，人们心中就更为诧异了。
所以但凡有人看见闫飞微笑着对着自己打招呼的时候，就仿若躲避瘟神一般，亟不可待的转身就躲的远远的了。
闫飞也并不介意，他脚步有些虚浮，却依旧坚定而执着的向前走着。
一直走到一家包子铺的门口，他向里面看了一眼，神色有些暗淡，显然想起了一些不太愉快的回忆。
“李叔，给我拿一笼包子。”
“好嘞。”李叔头也不抬，下意识的回应了一声，然后就转身去取包子。
接过包子，掏出钱包结了账，闫飞犹豫了一会，才试探性的问道:“李叔，有囡囡的消息了吗？”
闻言，李叔面色剧变，一脸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向后退了两步，伸出手来，直直的指着闫飞，却是因为紧张和惊恐，此刻竟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是说不出来。
囡囡是李叔的女儿，却是在十三年前就走丢了，到现在都一直了无音讯。就连李叔的妻子，也是因此而伤心过度，没过多久就去世了。
十三年前的往事，到现在还能记得的人，除了李叔自己之外，已经没几个了。但此刻突然跑出来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问起了十三年前的过往，怎么能不让李叔诧异呢？或者说，此时的李叔，面对着闫飞之时，神色都有些惊恐，甚至连站都站不稳了。
“怎么了？李叔！”察觉到包子铺门口的变故，店铺之内就冲出来了一名矮胖矮胖的青年，赶忙就将李叔扶稳站好。
那胖子青年看上去和闫飞差不多大，甚至比闫飞还要小上两岁的样子。那胖子看了看李叔的情况，又抬头看了闫飞一眼，眼睛顿时就红了，冲上前来，一把就拽住了闫飞的衣领，“你小子想找茬是吧？”
闫飞呆呆望着眼前的胖子，他怎么可能会不认得这个胖子呢？这胖子从小就喜欢和自己一起玩耍，就像一个跟屁虫一样，成天到晚“飞哥、飞哥”的叫着，自己走到哪里，他都会跟在后面，屁颠屁颠的跑着。
但此刻他竟然扯住了自己的衣领，对着自己怒目而视，闫飞有些茫然的摇了摇头，傻傻的喃喃自语，“彭帅，我是闫飞啊，是你飞哥啊，难道连你也不认识我了吗？”
那胖子诧异的看了闫飞一眼，看着闫飞神志不清的模样，他也就不好再继续发作了，松开了闫飞的衣领，狠狠的推了他一把，“滚吧！别让老子在这条街里面再看见你。”
说完，胖子就转身走进了店铺，扶起李叔，向着内堂走去。
闫飞被彭帅推倒在地之后，就那样一动不动的，呆楞楞的坐在地上，犹如失去了魂魄一般。不远处的闫晶晶看着闫飞这般模样，心中有些不忍，几次想要走上前去，却都被身边的闫彬死死的拽着，丝毫动弹不得。
闫晶晶转过头来，冲着闫彬怒目而视，看见的却是闫彬那复杂的眼神。
闫彬或许是猜到了什么，但又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对的。所以在他那复杂的眼神中，包含了不忍，疑惑，思索，和些许的...不可置信！
良久，突然下起雨来。
闫飞抬头看了一眼这片熟悉的灰黑色的天空，踉踉跄跄的站直了身体，回身向着身后的街道望去。熟悉的场景，熟悉的面孔，熟悉的吆喝声，熟悉的油烟味...
唯一陌生的，是闫飞他自己，这整个城市，都对自己显得那么陌生，就如同他自己，对自己那般陌生一样。
“有没有人认识我啊！？”
瓢泼大雨之中，闫飞宛若得了失心疯的病人一般，又如同一只受伤的野兽，对着周围用着沙哑的嗓音，奋力的嘶吼着。
整条街道，仿佛都因为闫飞的突然发狂而安静下来，只剩下雨水打落在地面那“滴滴答答”的声响，现在更是显得清晰可闻。
人们都停下了脚步，或撑着雨伞，或躲避在屋檐之下，用一种充满异样的目光，看着在大雨中咆哮着的闫飞。
闫飞环顾四周，将周围那些原本熟悉的街坊邻居，现在却用看怪物一样看向自己的目光尽收眼底。他惨然一笑，身形晃了晃，然后就继续的嘶吼起来:
“我是闫飞，闫飞啊！难道就没有一个人还记得我吗！！！？？？”
吼完了这一嗓子，闫飞却没有再继续看着周遭越聚越多的人群，只是抬头再次望向这片熟悉而陌生的天空。
“好累啊...”
他喃喃自语着，然后就噗通一声栽倒在了地上，栽进了积水之中。
“有点困了呢...”
闫飞勉力的抬了抬眼皮，最后一眼所看见的，就是在磅礴大雨之中，冲着自己狂奔而来的闫晶晶二人。
然后，闫飞就那样，微笑着，闭上了双眼。
“真的好困啊...”
......
闫飞醒来之时，已是第二天凌晨了。
他转过头去，就看见了趴在床边熟睡的闫晶晶，和窝在沙发里面正说着梦话的闫彬，看着他们两人安睡的模样，一丝温暖的笑意，不由得从他的嘴角勾勒而起。
“别...别端走...我还没吃完呢...”闫彬一边说着梦话，一边砸吧砸吧嘴，翻了个身，一不小心就从沙发上滚了下来。
闫彬弄出的声响惊醒了闫晶晶，她回头看了闫彬一眼，眼中的嫌弃之色还是那么的浓郁。
回过头，看着已经坐直了身体的闫飞，闫晶晶笑了笑，挽了挽耳根上垂落的发丝，“醒了吗？”
闫飞脸上带着恬淡的微笑，轻轻的点了点头。
一旁摔落在地的闫彬也是爬了起来，伸了个懒腰，打着哈切，一边捶打着自己因为睡了一晚上沙发而有些酸疼的脊背，一边走了过来，“既然都醒了，那就准备吃饭去吧，刚梦见吃小龙虾呢，就一跤给摔醒了。不行，我这就得把它给吃回来。”
一旁的闫晶晶笑骂道:“哪有一大清早吃小龙虾的？”
“没事，刚好我也有点想吃那个了。”闫飞说着，就从床上爬了起来。
闫彬一听，就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得意的看了闫晶晶一眼。
“看把你给嘚瑟的。”闫晶晶笑骂着敲了一下闫彬的脑门，就转身向外走去。闫彬也是快步跟了上去，很快，房间内就只剩下了正在更换衣物的闫飞一人。
三人都是说着笑着，丝毫看不出昨天发生了什么。闫飞也是恢复了以往的淡然，不复昨日那般失魂落魄，更没有了丝毫声嘶力竭的模样。
或许闫飞现在唯一的改变，就是比以前更喜欢笑了吧。虽然那笑容依旧是那么轻微而平淡。
走出房中的闫晶晶，回头看了跟在自己身后的闫彬一眼，踌躇了一会，才开口说道:“如果对于昨天发生的事情，你知道些什么的话，还是快点告诉他吧。”
“你看出来了？”
闫晶晶瞥了一眼闫彬，“不光是我，我想闫飞也绝对看出来了。”
闫彬一脸愕然，压低了声音惊呼道:“不可能的！他怎么会看出来的？既然他已经看出来了，为什么不来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闫晶晶深吸口气，“他在等...”她很是认真的看了闫彬一眼，“等你主动开口告诉他真相，这是出于朋友之间的信任，也或是你们男人之间特有的处事方式。”
闫彬闻言，明显的怔了一下，随即便苦笑着摇头，“真相就是，他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对他而言，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得由他自己来决定！”闫晶晶似乎有些气恼，丢下这句话，就不在理会闫彬，转身向着酒店外面走了出去。
闫彬看着闫晶晶的背影，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什么辩驳的话语，只能一个人无力的站在原地叹起气来。
“作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