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杭州的天空并没有期待的那么美丽，反而一直灰蒙蒙的，像苦过一样，难道是绍兴的天空被吕风一并带过来了？
绿色的铁皮大棚底下，两条长龙，同学们熙熙攘攘排队买饭，吕风老远望去，总感觉进山洞似的，身边擦过好几个跟他抢饭吃的同学。实际上，吕风本就不爱吃食堂饭，可掐指一算也六七年了吃过来了，他倒更情愿破费去小店买块充饥的蛋卷面包，如果学校没有午间禁止外出规定的话。
教室，他又重复再重复地踏进它的门槛，心情好些时，吕风自己泡杯果汁，不胜其烦地听旁桌史金生夸夸其谈，说渴了，就问吕风要果汁，想必也不是白听他半天话的。泡完果汁，和吕风的杯子放在一起，又一个劲地说，足球，篮球，马路上的新鲜事，那个学校的女孩他认识，之前的同学还欠他两块钱没还等等一大堆可有可无的事情。然而，越来越孤僻的吕风听史金生讲完后，好似他什么也没听到一样，看看堆积如山的教科书和参考书，说不出一句话来。
总之，用吕风自己的话讲，除了校门口那排绿葱葱的杉树外，其他一切都是灰蒙蒙的。
网吧，一个趁虚而去的贼，悄悄地代替了吕风原有的一切爱好，堂而皇之地成了他的最爱了。他不可惜多少钱多少时间花费在它上面，感到只有它能让他自己失落的心找到一丝快乐和满足。
电脑的荧屏引诱人似地微笑，吕风玩着玩着，想这种微笑是否可算是微笑，屏幕一暗，他看清了微笑的脸，交错枯燥的头发底下是倦怠的眼神，瘦削的面颊像两片面包，吕风越发仔细看了起来，怀疑自己怎么长成这副模样，真是一点也不像自己。
忽然，窗外雷声轰鸣，深蓝色的窗忽闪忽暗地颤动，几乎会随时掉下来，砸在地板上。
回去的末班车，有几个姑娘上来，她们有说有笑，声音爽朗，一时间沉闷的车厢有了一种快活气氛，传递开一种美好情调。其中一个卷发姑娘注意到了吕风旁边的空座，手扶铁栏，侧身坐下一角，吕风拘谨地往内侧挪了一下，是女孩坐下时一起发生的。吕风漫无目的地望向窗外，看到网吧的窗户是褐色的，刚才坐在屋子内并不在意；收回目光，脑海里清晰地显现出窗外望进来他自己的样子，那积聚窗上的水珠子，多像人的眼泪啊。
回到现实，吕风一把扯开棕色的窗帘，外面灯光璀璨的街市赫然入目，打开窗的霎那，冷风吹在脸上，真叫个让人忘得干净。
笔直的电线杆底下，几声无理的狗叫之后，史金生双手插在衣袋拐过墙角出现了，烦恼犹如一群蜜蜂将他缠绕，他的脑壳似乎炸开，现在只想快点走过这条寂寥悠长的小巷，莫恋外面的风花雪月，而要下决心对小惠锲而不舍地重新夺回来。
“帅哥，进来玩一下吧。”一个女子，好似注意他很久，倚门而叫。
史金生看了她一眼，停下脚步，想了想，上前一步说：“这条巷子，我一天要走八趟，巷口买鸡蛋饼的老太婆都认识我，你还第一次见我吗？每次走过都是这么一句。赶紧回家吧，出来一年了，也该回去过个年了，不知道春运火车票不好买吗？”
“······”女子一脸愕然，被他劈头盖脑地说得哑口无言，低下眼，流露出叹息的目光，鞋后跟蹭着石阶。
打开门，开灯。史金生一跃而坐，沙发的弹簧苦不堪言对这种习性，结果，屁股还没死压弹簧一下，手机响了。
“喂，没事别找我，有事我已经睡了。”
“史哥，你病了？”
“你才病了，什么事快说，我今天心情可不好，懒得听你罗嗦。”
“可巧了，我要说得正好是帮你心情多雨转晴的啊。史哥，明天有个相亲派对，我给你我都报上了，记着明天上午九点海塘鱼场，不见不散啊。”
“竹叶青你小子，我都不惜地说你了。”
“史哥，我这可都全是为了你啊，明天美眉可多了，有百号人，全是胜男神女，你可别早上拉稀说不去了？”
“行行行”史金生转念一想，必须把吕风也拉上，于是说：“哦，对了，再给我报个名，叫吕风”
“谁啊？”
“叫你报就报，哪那么多废话，先谢了。”
“OK”
史金生放下手机，自嘲笑了下，计从心生，连忙给吕风打电话。
翌日，海塘鱼场，天气晴。
一条狗瞪了吕风一眼，大模大样而去。吕风别过头，问史金生：
“你不会听错了吧，相亲？除了你我两个傻子，眼前可是一片甲鱼地了。”
“放心，大队人马马上就到。”史金生裹紧衣服，根根直上的头发，冻成了冰条了。
“我看我还是先回去了。“
“你这个人怎么扭扭捏捏的，来都来了，就差等一会了。实话跟你讲，昨晚回去后，我彻夜未眠，终于为咱哥想出了出路，怎么出路？“
“是啊，什么出路！”
“出路就是切底放弃小惠，重新开始生活，你想，要是重新选个好女孩，家里又有钱，人家什么都不缺，就缺你这么一个好女婿，什么烦脑也没有了，是不是？呵呵。”
“呵呵，我还以为你想出什么高招来了，这馊主意，你要想这样干，你叫我来干嘛啊？”
“见怪了不是，这么好的事情，我怎么能忘了你，我是帮你走出灰暗的阴影，什么梦中情人，什么理想爱情，通通见鬼去吧，与其活得这么累，还不成功，难道不找找其他处路，你我不能老是在一棵歪脖树上吊死啊。”
“哎，好吧，不过我可没报什么希望，对你所想的。”
“你就瞧好吧”史金生伸长脖子定睛一看，人来了，带队走在最前面，手拿小红旗，头戴一顶小红帽，身后均是女孩子吵吵嚷嚷的声音。俗话说三个女孩说话赶得上一帮鸭子叫唤，何况浩浩荡荡来了一大帮子人。
一大堆人来到田野空地，史金生和吕风悄然入队混进人群中，全当自己是一员了。相亲的主持人讲了一大通废话，底下俊男靓女只顾自己攀谈，尤其是那个一头冲天发的男的，快把整对有模样的女孩聊遍了。
“唉，那位帅哥，注意听了，等会我们要分组抓河塘里的甲鱼，······”
史金生看了主持人一眼，毫不理会，与一旁的女孩戏说道：“不会吧，这么巧，我也是浙师大的啊，你今年多大了啊？”
“二十五！”
“真得啊，我也二十五，你说这不是传说中的缘分，又是什么呢！”
“呵呵，和我谈感情，很伤钱的哦！”
“我老爸穷得就剩下我和钱了！”
然而，一旁木讷的吕风左顾右盼，一点意思也没有，简直受罪。
“现在呢，让我们的大伯给发家演示一下怎么抓甲鱼”主持人站到一边，看甲鱼的管理者示范。不一会儿，主持人重新维持秩序，对大家说：“好了好了，大家现在可以找自己的组员了，男女一组，组好队的人到我这里来拿桶，记得每组只能是两个人，一男一女”
“主持人，要是女孩不够，能跟你一组吗？”对里一个高大的男子说笑道。
“可以可以，呵呵”
史金生看看吕风过来，没好气地说：“你快找人去啊，没听到一男一女，两人一组抓甲鱼吗，你愣着干嘛？”
“抓王八有什么好抓的。”
“谁让你抓王八了，你看，你看那位大叔，远看四十，近看八十的，手牵一位小姑娘，多乐呵，你再看，再看那个胖子，两百斤左右的，拉着一位漂亮的姑娘，多开心，脸上粉刺都乐出来了，看懂了吗？”
“回去算了。”吕风气馁道。
“怪不得，情场总失意，职场也不好过。”史金生上前一步，碰碰一位还没选好男生的女孩，说：“嗨，美女。你还没选好吧，正好，我有一哥们，注意你很久了，为人太腼腆了，硬要我来跟你说，你看？”
女孩看了一眼，这位帅哥的朋友，感觉长得也可以，挺文静的，说：“好吧。”
史金生连忙上前，把吕风拉过来，见他满脸通红的样子，真是服倒他了。可见可恨之人必有可爱之处，这样的人怎么会可能追到自己心仪的姑娘呢，即便千百年后开口了，人家也不知轮回几世了。
“你朋友和你简直判诺两人。”一旁等史金生的女孩说。
“那你觉得我怎么样啊？”
“你嘛，不清楚。”女孩走过一步，拿起水桶。
“了解，忍受世间不理解的目光，已让我习惯了。”史金生掏出手机，对准吕风和那个相拥的女孩，咔嚓咔嚓拍下了照片，随后，上前于女孩一同下了河塘。
泥巴任由人踩，一只脚进，一只脚出，女孩们尖叫之下，男孩们必认为脚下有甲鱼，可那岂是目的，连忙上前，装出一副中了五百万的表情抓住女孩的手，美其名你可别摔倒了，不然一上午的白妆可就黑妆了。女孩笑盈盈，瞧，博得异己一欢是多么容易，任由你千思万想所要得到梦中情人，还不是在现实的粉碎下，追求她的一笑而已。
甲鱼爬啊爬，爬出泥洼，打开两只小眼睛，笑看世间怎么会有那么多剩男靓女，要嫁的不嫁，要娶得不娶，嫁了的想改嫁，娶了的还想再娶。
女孩一只手抓起只爬出泥面的甲鱼，捡了一个现成的，感觉真高兴，回顾身后艰难行步的男孩，觉得真像只大王八，越看越像。
人说年纪越老越年青，男人四十才是一颗茁壮的树，家里的老婆青春不再，好再如今的女孩都闲贫爱富，一手一套房，起码套来一个新人住，要说眼前哪个姑娘不好看，起码也是风情有余，皮肤白皙，握住她的手，简直回来了十七岁骑凤凰牌自行车初恋的年代。人又说女十八一朵花，过了三十已然是黄花，剩女，大龄，还有圣斗士，每一个词汇刺痛柔弱的心。世间情尽直遂的事情毕竟太少了，谁叫他不是伤了女孩的心，就是伤了女孩她妈的心。爱情曾可贵，难道不知道房子价更高吗，摆在眼前的现实，女孩们也只能握在爱人手说：记住，留不住你的身，但要留住你的心，将来等你买了房，咱俩再私奔。
第六章
天气晴好，晒了被褥，也晒了衣服。小惠哀叹了一口气，放下笔，趴在试卷上，眼睛眨巴眨巴，伸手握住手机，按了一个电话号码。
“都不给我打电话的！”小惠字字生硬说。
“哦，······”吕风的声音，与此同时，还有很多人的声音。
“我挂了！”小惠攒起眉头。
“不是，我···”吕风想了想，实话实说好呢，还是故意隐瞒好，哪个更好，说：“我正在抓甲鱼呢？”
“心情真好！”
“你没出去？”
“正要出去呢，逛街去！”
“又和那个民警吧？”
“说对了。”
“你不会假戏真唱了吧？”
“谁在乎！”
“谁说我不在乎。”
“你还是好好努力追你的初恋情人去吧。”小惠一气之下，关了手机，继续趴在桌案上，难受了一会，拿起笔，一个劲地解答起题目来。
晚间，小惠第一个吃好，独自上楼。后来小惠的父亲开门进来，来到女儿小惠跟前，坐下说：“跟爸爸说说心理话，你喜欢不喜欢常欢。”
“我要是说不喜欢，你们是不是就不高兴了，我要是说喜欢，你们是不是就说我懂事了？”
“我女儿一向在我眼里都是懂事的，是个乖女儿。我不是来给你妈妈当说客的，那要是真心喜欢那个男的，也是可以的啊。“
“你们不反对。”
“只要我女儿过的好，我们就放心了。你别对你妈妈有成见，其他的不说，在这件事情上，她还是为你着想的，不想你嫁给一个不好的人家，过贫苦的日子。”
“我知道。”
“好了，你早点休息。”
“知道了，爸爸。”
小惠坐起身，将目光从门移到了电脑屏幕上，心里七上八下的。忽然，小惠不可思议地发现一个再也熟悉不过的身影，简直令人愤怒，吕风怎么可能是他呢？身边还有一个女孩的笑脸，两人那么亲热，女孩甚至还挽住了他的手，就是一对情侣嘛。小惠拉下网页，看到好几张照片，顿时感觉被吕风骗了，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嘟嘟嘟嘟嘟嘟嘟，电话响了。小惠拿起一接：
“······”
“小惠，睡了吗？”吕风泡了杯茶，放到鼠标旁。
“你我以后别联系了，再见。”小惠挂了之后，随即把电话一扔，之后响了十来下，索性关机了。
什么情况？吕风听道一连串移动公司的回音。
接下来几天，吕风无论是用手机，还是用QQ都联系不到小惠，要么不接关机，要么发送的信息一去不复返。
“吕风，注意身体啊！”午饭时间，同事拍拍吕风的肩膀而去。吕风思来想去，一个起身，来到领导面前，说：“领导，我想请个假，我弟弟结婚了。”
“上星期不是结了么？”
“哦，那是我的表弟，这回是我的堂弟。”
下午，吕风打的来到南站，买了票，上了去往柯桥的车。一个小时之后，吕风夸下车，买了一根玉米充饥，又打的来到了望江镇镇口，墙面上醒目写道：少生优生，幸福一生。
来到小惠家门口，门是开着，却没人。吕风看见当初碰到的小女孩在打羽毛球，连忙过去问：“唉，你小惠姐姐在家么？”
“不知道！”
“你有看见她上哪去吗？”
“不晓得！”
“那你知道什么？”
“不清楚！”
一问三不知，吕风没法，硬着头皮先进来屋，门厅很大，挂在墙上的液晶电视像是刚买的，沙发靠墙，中式的红木椅子围绕一张大理石圆桌一圈，桌面很干净。地上铺有和吕风家一样的花岗岩地板，比起明亮的墙面瓷砖要逊色一点。
“可不要碰上她妈妈或者他爸爸哦”吕风心想，来到厨房，厨房阴暗，但碗筷摆放得整整齐齐，地面上除了吕风的脚印，剩下就是一个干净。
“你······”
“······”吕风一转身，总算虚惊一场，眼前站立的人是小惠，可当吕风看到小惠身后的男孩时，顿又觉得心被泼了一脸盆凉水。
“你先回去吧”小惠没对好久不见的吕风立即说什么，转而跟门外的常欢说道。
“那么，明天我来接你。”
“好的。路上当心。”小惠送走常欢，直径走过吕风，没搭理他。
“小惠，我···我没隐身吧，你不要对我视而不见好吧。”
“你在线的，我看见的。你来我家算什么意思呢。”小惠背朝他。
“我想弄明白，你怎么突然电话也打不通，给你发信息也没回。”
“我不是跟你说来么，以后咱们就别联系了。”小惠说的很冷酷。
“为什么啊！”
“不好吗，以后也请你别来找我了，让人看见了也不好。”
“呵呵，什么情况！”吕风觉得不可名状的可笑，站在他眼前的还是个令他自己倾心的小惠吗？
“你觉得你把我放到过心上吗？”
“我怎么没把你放到心上，我···我要是没把你放到心上，我就不会大老远跑到你家，找你了。”
“你每次一本正经地说这些话的时候，难道你不觉得心里有愧吗，这几天，我想好了，我累了，我真得累了。”
“······”吕风失去了话语权，也许小惠说对了，说进心里去了。
“我妈快回来了，你回去吧。”小惠走出厨房，停在楼梯口。
“你要是爱我，也会和别人逛街买衣服去了，还让我知道。”吕风说完，静静地走出了门口，不知去向。
小惠泛红的眼，微微作痛，电视剧里无数次催泪的分手场景，现实中难到这就算是了，爱情破碎了，两只牵在一起的手，分道扬镳，各跟各自的身躯而去，分开了。可为什么分开了，原因何在，小惠此时此刻反而感到模糊不清起来，一脸的茫然。
“大笨蛋！”
茶餐厅。
一个肩背时尚白色皮包，头发打卷，柳叶眉，明亮的眼睛，加上一个匀称的鼻子，口红涂得很淡，干净利落一身时尚的打扮，像个明星。
“嗨，吕风，坐在这个角落，让我好找”可晴拖开椅子，将白色的包放到一边。
“哦，你来了。”吕风定定神。
“刚才接到你的电话，吓我一跳。”
“我的声音很可怕吗？”
“才不是，好久不见，今天居然给我打电话，请我喝茶，其中肯定有什么缘故！”
“是啊，小惠刚我表明态度，分手了。”
“天啊，她先前不是说和史金生分手吗，她怎么？”
“她的选择是对的。”吕风喝了口奶茶。
“怎么了你俩人，要不要我约小惠出来，再谈谈，不要意气用事啊？”
“不必了吧，谢谢你的好意。”
“你不必担心，我约她。”
“我说真得，可晴。你来之前，我还犹豫，现在我想好了，既然想要一个人过的幸福快乐，何必在乎一定要我给予的呢，人和人相恋相爱，原本就是命运中不经意的邂逅，其实并不存在一定的缘分。”
“遇见就是缘分，怎么可以说没缘分呢？”
“上天安排的最大嘛！”吕风说了句切合题意的台词，这句台词无人不晓，无人不知。
“那你打算怎么办？”
“整理一下情绪，收拾一下心情，回杭州去，继续努力工作，不努力不行啊！”吕风又喝了口奶茶。
可晴发觉吕风相比以前更加没一种让人可以看出来的自信了，她似乎产生了一种同情，如同一只受伤的小鸟趴在阳台上，天空中其他的鸟却都欢乐而歌。
吕风真的还是当初那个吕风吗，第一次在小惠的介绍下，看到这个陌生的男孩，觉得他说得话一点成熟感都没有，简直还像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之后偷偷地问小惠这个男孩到底是怎么认识得啊，要认识这样的男孩要么就日久生情，要么就是一见钟情，这样的男孩是很难相处的，因为他们就像刺猬，想把内心的温暖转递给心爱的人，但靠近又会伤害到心爱的人，两者艰难之下，到头来总会落得恨恨不如意。
“走，我请你吃饭，不能让你白来一趟啊。呵呵”吕风露出一天中难以言表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