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房里水汽弥漫，威武与秦歌不着片缕的各自蜷缩在房间角落延口残喘，每呼吸一下胸口和喉咙都像要烧起来一般。
一日前空岛人间司之主芳芳把他们带到奥格。半夜时守卫奥格的侍卫们将他们唤醒，被迫在众目睽睽之下褪去衣衫进入这间热气蒸腾的小屋。
屋门被反锁了，威武只坐了一会儿便开始大骂，用力踹门，累得气喘吁吁屋门纹丝不动。秦歌心知插翅难飞，于是盘膝坐下在心里默默背诵佛经，试图平复心绪以对抗滚滚热浪。
被关在这间屋子约莫已两个时辰，秦歌心说再如此下去就要被蒸熟了。
终于屋门打开，清凉的风吹了进来，风中似乎还夹杂着些许芬芳，眼前一片朦胧的女子身形晃动。那一刻威武秦歌仿佛置身天堂。
迷蒙之间，一道精铁的项圈已经扣上二人脖颈，雍容的毯子裹住他们滚烫的身体，二人只觉身上一凉接着被抬起离开了噩梦般的蒸房。
“秦歌大人，醒醒。”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
秦歌一睁眼就看到马瑞奥正捧着一个食格跪坐在床榻旁边。他穿着空岛侍者一样的青衫，俊俏的脸上带着散不去的焦虑与忧伤，眼角似乎还有泪痕。
“怎么是你？你不是回葩蒂雅了么？”秦歌惊讶地问道。
马瑞奥眼圈一红道：“我独自一人根本出不了海，我无处可去。”
秦歌又问：“那你怎么会在这里？”
马瑞奥哽咽道：“我安顿好母亲想要出岛，可是没有船肯载我出海。我被卫兵捉住了，差点被杀死。这时候芳芳大人忽然来了。她说大人您需要一个御末侍奉起居，问我是否愿意。我就说我愿意做大人的御末，芳芳大人就让我过来了。”他把食格举至秦歌面前道：“大人请先用膳，一会儿您该走了。”
“走？去哪？”秦歌翻身坐起只觉得头疼欲裂，身上被蒸汽催出的红晕未褪，稍微活动都觉得筋骨酸痛。手上的镣铐已经被除去，取而代之的是颈上一道雕刻精细的颈环，冰凉的寒铁刺激着肌肤如同无声的昭示，时刻提醒着他囚徒的身份。
“芳芳大人一会儿带您和威武去天间司觐见，【吴服之间】已经把您的衣服送过来了，请大人一会儿务必穿上。”马瑞奥一指旁边衣架。
秦歌抬眼望去只见：孔雀明王绢衣星辰灿烂，芙蓉佛陀翠冠金碧辉煌，鲸须蛟丝缎带银光闪闪，蛇骨摩崖朝靴炫彩流离。
秦歌对着衣服看了半晌才道：“这……太过浮夸奢靡了，确定是我要穿的？”
马瑞奥道：“吴服之间的人说去天间司觐见是极庄重的大事，所以芳芳大人特意指定的孔雀大明王服给大人穿戴。”
秦歌又盯着衣服看一阵然后默默起身，随意吃些点心，让马瑞奥服侍梳洗，开始穿衣。
“秦歌大人本就是芭提雅最英俊的都司，芳芳大人选得这件孔雀大明王服与大人气质无比合称，就算是男人们看到都会动心！”马瑞奥面带羞涩的赞叹。
“那又怎样？”秦歌看着镜中的自己抚摸着冰凉的颈圈道：“纵使衣衫华贵，养尊处优，也不过是高等一些的奴隶；死生都不由自己，又何论其他？将来我到那不见天日的地间受刑，这身衣服能解我鞭笞之苦么？自由有多重要，失去后才会知道。”
“大人放心，就算您将来不能到天间侍奉岛主也不会堕入地间受苦。”马瑞奥恭敬得说道。
“此话怎讲？”秦歌眼中终于闪过一丝光彩。
马瑞奥道：“大人还在蒸房里时，芳芳大人带我来到这里。芳芳大人说若是将来大人不被选中，会安排大人去芳格做教奴。”
“芳格？教奴？”
马瑞奥道：“芳格系芳芳大人在天间的居所，教奴是负责教授天间贵族技艺的职务。芳芳大人知道大人系暹罗贵族，精通中古语言，特意安排大人教授她的女儿。”
秦歌听罢眉头舒展道：“若真如此言，当真多谢她了。”
“若真想谢我，那就当面谢好了。”不知何时芳芳已经立在房间门口。灰绿色的眸子明澈灵动，深棕色的秀发清爽如山中的晨风，一身华贵的湖蓝色莎丽披在身上将她衬得更加俏丽多姿。
秦歌双手合十双膝跪倒，说道：“秦歌多谢芳芳大人施恩救赎。”
芳芳淡淡一笑道：“谈不上救赎，只是不忍心看你去地间受苦。不过红药若是选了你，就没有我什么事了。现在随我去天间司，我的四位姐姐想要见你们。”
秦歌起身跟随芳芳来至庭院，院中的大坑已被平整，一辆金色佛手形状的车子停在院子正中，四尾拖着粗大缆绳的巨大蜻蜓在车顶上空盘桓。
车子旁边站着一个身穿金色朝服的英武男子，身形伟岸、面容英俊，一对琥珀色大眼炯炯有神，栗色的头发仔细得梳起在脑后编成小辫，头上一顶缀满宝石的金色羽冠，脚下一双暗金色朝靴。见二人出来，他微微一笑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
芳芳上前一通打量啧啧道：“都说这件金缕大鹏纱衣难穿，在你身上倒是有些可爱。”
威武笑道：“你若真心可怜我，就把我也收在你宫里，怎样？”
芳芳嗤之以鼻道：“你这海盗头太不老实，偷听我与秦歌说话。似你这种坏人我养在宫里也不能放心，你还是滚到地间去找我的哥哥，求他可怜你吧！”
威武收敛笑容脸上一片愁云惨雾。
芳芳噗哧一笑扯着他的衣襟道：“你不油嘴滑舌的时候倒是让人心疼些。以后少些花言巧语，我哪日高兴了兴许会留个芳格守门的差事给你。”
威武这才眉头稍微舒展。
二人随芳芳坐上马车，四尾巨大蜻蜓牵动缆绳提着金色的车子飞起，朝悬在半空被称作天间的地方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