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左是在很久很久之后才听西西说了那天晚上爸爸妈妈出门之后发生的一切。
西西说:“对大姨家来说,那就是一场史无前例的浩劫啊。”
爸妈听完左左一番述说之后叮嘱左左在家好好看电视就出了门,到了大姨家只说了一句:“好你个王家倍,狼心狗肺,把我纺织厂的名额给顶了,你安的什么心啊,两面三刀……”并不容大姨、大姨夫说一句话、也不管不顾因为自己泄密而吓得脸色苍白的莹莹站在一边,把大姨家就那样砸了个稀巴烂。
邻居也轰动了,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在门口问东问西、议论纷纷,大姨夫杜泽恒脸面上便愈加地下不来,气得要报警,大姨王家倍又按着不给,说“随她砸,砸了就安了。”大姨夫只好打电话叫了大舅、二舅到场。
其实王家培也就这么一砸一弄发泄一下,并没有想着扳回什么,十六年都过去了,并不是三岁的孩子,知道世上人人走的都是一条没有回头的路,即使当年那条路给自己也不一定走成王家倍这个样子,不管是文化还是待人处事,王家倍比自己都要高出好多,只是,如果当初他们和自己说一声而不是背地里这么偷梁换柱,难不成当年自己还能和她王家倍争个你死我活?
筋疲力尽的王家培没有理会赶到的当年事情的主谋大哥,也没有理不明真相的小弟,泪也不知不觉流干了,嗓子也嘶哑得彻底,夫妻俩回到家里左左已经睡着了,他们一夜未眠也一夜无话,他们也明白发生这样的事情不过也就是这样吵一下闹一下并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结果,大不了老死不相往来,他们也料想到那些不明真相的左邻右舍看了只会觉得王家培好似泼妇闹街,但此时的王家培根本不会在乎这些人的看法,只是怎么也不会料想到这一晚上的闹腾却给左左惹下了祸根。
王家培两口子甩身走人后,莹莹自己哆哆嗦嗦着主动向父母交待并请求原谅,不曾想王家倍听了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打,打得莹莹鼻青脸肿,哭得撕心裂肺,最后在杜泽恒高声喝斥下才住了手。
送走大哥、小弟,夫妻俩面对屋里的一片狼藉也不知从何说起,杜泽恒之前知道这个事情的时候就私下里和王家倍说过,这事情做得有失厚道,但今天自己的家被砸成这样满心的气却又发不出来直觉得自己头昏脑涨,左邻右舍看尽热闹,在他这个位置上的人知道,面上关心你的人多,心里看笑话的才占多数。两个人躺在床上也是一夜无眠,隔壁房间莹莹的哭声渐渐也没了,估计睡着了,大人做的孽却让小孩子遭了秧,杜泽恒鼻息里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到了早上天朦朦亮的时候,两家大人竟然都沉沉地睡着了,王家倍夫妇没有听到莹莹起床出门的声音,王家培夫妇也没有听到莹莹敲门以及左左起来开门的声音。
左左开门见到莹莹先是愣了一下,她也知道昨天晚上一下子说出了和姐姐拉过勾的秘密有点担心姐姐不高兴,但是看到莹莹来了,还是很欢快的叫了声“姐姐。”
莹莹见开门的是左左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她的眼睛哭得肿肿的,脸上还有妈妈的指印,她见左左还带着笑,上去就用全身的力气推开左左,还大声说“你个叛徒!”
只听“轰”一声,瘦小的左左一下子撞到了墙棱上,左左被撞懵了,她转过身看着莹莹,只听到莹莹失声大叫:“血,啊,左左,血。”
左左竟然昏了过去。
如果说左左对“昏倒”有认识的话,就是当醒来的时候觉得一切都不是那么真实,她躺在医院的床上,所有的大人都在边上围住,妈妈的眼睛红肿着,而她发现自己的脸被纱布缠裹了一圈。
这真是一个奇怪的场景,大舅、二舅、大姨、大姨夫、以及爷爷、奶奶、姑姑都在,可是大家都不说话,只有妈妈爸爸问左左疼不疼,透过人缝,左左看到莹莹低着脑袋坐在地上,象极了受伤的小猫。
当莹莹看见左左脸上流着血,来时带着的杀气瞬间没了,害怕的喊岔了音,惊醒了王家培夫妻俩,幸好市第一医院就在家边上,一边掐着左左人中,一边急吼吼送到医院,万幸的是虽然伤口比较长,顺着右眼角斜下到右耳根下,但并没有伤到眼睛或耳朵或是太阳穴,只是个皮外伤,小孩子还在长,新陈代谢快,过段时间应该连个疤都没有了,医生如此安抚着王家培,至于孩子昏倒,有点轻微的脑震荡,但主要是因为受了惊吓,没什么大碍。赶到医院的王家倍夫妇听了心放下些,事情到了这步实在是措手不及,在医院里又不便对莹莹实施教育,这连环发生的事情已经折腾得他们心力交瘁。
医院的费用全是杜泽恒给安排的,王家培也没有去争议,在医院这两天,王家倍寸步不移的和王家培一起看护着左左,也利用这两天一个劲地向王家培道着歉,不管王家培听不听只管讲着自己这些年来内心的煎熬,因为在医院王家培也不能表现情绪过于激动,只是说:“这些都不说了,说也没用,只要左左没事就好。”
事情如果仅仅到这一步也就罢了,不过是各回各家,关上门各过各的日子,否则还能怎样?!
谁曾想左左这伤口愈合倒是愈合了,但红色疤痕不但没有消下去反而越长越凸起,且有细细的横纹,象极了一只肥胖的蚯蚓卧在右脸,去医院检查,医生说左左是疤痕性体质,这叫疤痕增生,帮着在医院找专家医生的杜泽恒说“花多少钱都要把这个看好”,专家回他说:“这孩子是属于疤痕体质,是不能做消除手术的,做了只会使这个情况反复或更为严重。”
这个事情的结果就是左左再也没有把头发扎起来过,上学的时候一直留童花头,有风吹过时便用手拉着头发护着脸不让疤痕露出来。
她常常会想起那个夏天当杜莹莹让她许愿的时候她说:“姐姐,我发誓,如果我要告诉别人,就让我被毁容。”
从此,左左不再发誓诅咒,也厌恶别人这样。
十一岁生日的时候,爸妈点燃生日蛋糕上的蜡烛让左左许愿,左左说:“希望上帝保佑杜莹莹这一辈子都不会幸福快乐。”
虽然她并不知道什么叫幸福,但她知道现在的自己不快乐,不快乐就不会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