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枫用摩托送那名路人到市中心去,按那人的说法,他得赶到医院去看望一位病人,江枫的家也正好在那个方向。
一路上,几乎没有一条公路不是挤满了汽车,喇叭声连成一片,没有一时的停歇,令人心中烦躁。但是,铺天盖地的雨阵,此起彼伏的闪电,惊天动地的炸雷,却一直牵着所有人的心,提醒他们,人类制造的那点噪音,在老天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那些人虽然没有像江枫与他载着的那人那样在雨中,但是,同样没有一个人不是高悬着一颗心,甚至比骑摩托的人更甚,因为车,现在成了他们无法割舍的负担。只有回到室内,紧闭了窗户,与家人在一起,也许,才可能得到些许的安全感觉。
这天,是要垮了吗?
2012,来了吗?
接下来,会不会就是地震与冲天的巨浪?
如果用瓢泼大雨来形容这场雨,那还不足以表现它的威势,因为自始起,这雨,就再没有小过,更没有稍停一会儿,把整个时间与空间,塞得满满的。雨刮再是拼了老命地晃动,也是无法使挡风玻璃上的雨水稍稍减少。车里的人只能透过那层雨水,模糊地看到前面的车辆,最好的判断,就是前车尾灯那鲜艳红色的光影。要是是大卡车或者大客车的驾驶员,而且,车正好停在了高处,就能看到一幅极为光怪的图像,眼前,整齐的朦胧的红色光影,一直延伸到无穷的雨幕里,甚是壮观。
摩托车的优势相当明显,令人羡慕,不过,车的速度也是挺慢。江枫小心地驾驶着摩托,因为公路上都积满了水,整个公路,像是一条宽阔而平坦的小溪,随时都可能出现陷阱。下坡时,整个人就像在摩托的支撑下玩着激流勇进,上坡时,就像在滑水。车轮溅起的水花,不停地泼洒在他的身上,一遍又一遍地将他淋透。那水并不干净,带着有腐败物质的臭味,但是,只一会儿,那从天上泼下来的水,便将所有的污浊清理掉,还他一个洁净。
平时只需要几分的钟的路程,江枫足足开了半个小时。因为江枫还得随时关注着周围,他担心那只金刚再次出现。
那人摸出已经湿透了的一张红色大钞,但是,江枫却没有去接。这钱,对于他来说,应该能有一些用场,但是,他却觉得,自己并非营运,危难之时帮帮人,也未尝不可,于是,他便没有伸手去接。
那人的反应也是挺快的,应该是已经明白了江枫的意思,便迅速地收回手来,大声地喊着:“谢谢你,兄弟!”
江枫正想要客气一下,那人一闪,就消失在了雨幕之中。江枫有些后悔,怪自己为什么就没有伸出手去。很显然,这人相当的虚伪,他并没有真心给付报酬,对于这种人,绝不能姑息。
这世界,真心,未必就能换来真心,这是江枫在社会上,被上的又一课。
山川人耿直,那也是与其它地方的人不耿直相比而得名的,而且,随着城市的变大,住在山川的,也未必就是山川原住民。
江枫花了十多分钟,赶回了家中。
在他还在小区的小道上奔跑时,母亲在窗台上已经发现了他,早早就把门给打开了。
母亲看见儿子回来,那紧绷绷的脸总算放了下来,但父亲却仍旧寒着一张脸,像是有人借了他的谷子还了糠一样。
“这么大的雨,你该早就回来嘛,你这么大个人,这点也不知道?你看,外面雨好大,那雷,像不会停一样,我和你爸,担心死你了。”母亲把心放回胸腔后,立即开始了念叨。
“没事儿,我没事儿!”江枫自知理亏,那声音,便有些小,像是生怕被父亲听到一样。
说起来,江枫,一个十七岁的男人,接近一米八的个头,但是,在家里,他却仍旧像个怕家长的孩子,特别是父亲。他可没有所谓的俄狄浦斯情结,但是,在一向做事一丝不苟,甚至于古板的父亲面前,他倒是更愿意与母亲沟通、交流。
不过,这次,父亲应该也是受了极长时间的煎熬,看到儿子归来,心自然放了下去,但是,也禁不住想要教训一下儿子。
“你看你,都十七岁了,一点也不懂事,这么大的雨,都一个多小时了,你还没有回来,你看你妈,都担心死了。你能不能懂点事?你多少岁了?”
今天,江枫以少有的理智面对了父亲的指责,他像突然开窍了一样,发觉,那抱怨里,含着多少的爱。
江枫嗫嚅着说:“雨太大,路上堵!”
“不要说了,快进屋把湿衣服换了。你爸看你半天不回来,担心得狠,你也该懂事了!快去,把浴霸打开,小心别受凉了。”母亲扶着江枫的背,让他进了卫生间。
在卫生间的搁物架上,早就已经摆好了干干净净的衣服,作为母亲,考虑生活上的事情,那是相当的周到。今天,江枫对于母爱也好,父爱也好,从来没有那么明晰过。以前,他不但是无动于衷,甚至觉得大人有些多事,令人难以忍受。
脱掉了湿湿的衣裤,那雨水粘在身上,总觉得黏黏糊糊的,十分难受。现在,从花洒里洒出的温水,令身体一下子就舒爽了起来,紧张的心,马上放松了。江枫闭上了眼睛,让脸正对着花洒,他突然想,这同样的水,淋在身上,为什么会有如此不同的感受?
江枫受着温水的抚摸,情绪完全放松了,突然,他的眼前再次出现了垮塌桥面恢复时的情景。
这天下,怎么会有这么神奇的力量呢?他知道,电影里的画面,要么是用电脑模仿,要么就是模型模仿,然后再进行反向播放,实现起来并不难。但是,这却是现实!无法理解的现实!这应该也不是时光倒流,而是顺向的发展。
不疯狂的漫画就没有人看,但任何看漫画的人都知道,他们渴望疯狂,但是,世界却老是像沉闷的天气一样,老是让人失望。但是,现在,这样的疯狂真的出现了,他却不敢相信。
“你洗什么,这么长的时间,还在洗!”
江枫听到了父亲的声音。父亲是一名小学老师,教育教学上相当有见解,学生也非常喜欢他的学科,非常喜欢他,但是,他却从来没有在学校里得到过好评,据说,就因为他的为人。他瞧不上其他的老师,有时,甚至瞧不起学校的领导,因为他们除了交际,根本就不懂学习,不懂教育,但是,他们却领导着学校的教育教学。不过,江枫却对父亲的失意有着自己的理解,他的失意原因,是因为他太吝啬,舍不得拿钱出去与人勾兑。老师之间,经常组织牌局,在牌桌上,交流感情,与领导,更要利用所有的渠道去拉拢关系,但是,他却对此嗤之以鼻,不屑一顾,成天宅在家里,研究他的那些教育教学理论。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这怎么能行。
仅是江枫洗澡用水这事,也就可见一斑,舍不得猪崽,套不了狼,领导是人,那当然也有人的欲望。君子之交淡如水,那感情,自然也是比水淡,当然不会给你好了。
然而,江枫的父亲似乎已经意识到自己的性格上的问题,他不想改变,但是,却不希望江枫重走他的老路,所以,对于江枫与同学的正常交往,极为支持。有时,还因为江枫没有能很好地处理与同学的关系,还十分生气。
“马上就好!”
江枫的话音刚落,一道闪电,屋子里的所有的灯都熄掉了,一个家,完全沉入到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