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半上完最后一节课,穆辰辰和花语姗顶着疲惫的脑袋走出教室。最后一节课是英美文学,也由外国语学院的老师授课,这本不是穆辰辰和花语姗的研究生专业课,也不是选修课,而是她们自己在全校公共课课表上看到了,于是主动集结来上课。虽然两人同在文学院,也都是中国现当代文学一个班级,然而研究方向还是有所不同。花语姗的研究现当代文学的租界文化,她的导师开创了租界文学研究的先河,并首开“文学中的城市想象”研究专题。花语姗喜欢上海,小时候去上海玩,在外滩她第一次看到东方明珠,觉得美呆了,立志要考复旦大学。高考没能如愿,她依旧心心念念上海这座城,每每在电影里看到老上海上海歌星的发式、衣服,还有雪花膏,她都巴不得能钻进电影里去。她读研的计划是做个关于上海的文学专题。穆辰辰初中开始看李白、杜甫、陶渊明以及李清照等人的全集,都是她爸学生时代留下来的老书,《唐诗三百首》和《李清照全集》她是背完大半的。到了高中,学校有独立图书馆了,她开始看《包法利夫人》等外国文学作品。本科时期她依然热爱古典诗词,教唐宋文学的老师每次上课,除了叫同学背诗之外,只要是她自己讲课,情绪都特高昂,往往从第一分钟嗨到下课铃响,她都还声如洪钟,激情四射,穆辰辰老觉得跟不上节奏。原本研究生期间她想研究唐宋或者外国文学,比较文学也行,可是阴差阳错就到了现当代。虽然她自认为跟现当代文学有几分疏离,然而还是尽量多学一点目前,想在现代文学大家里挖出一点与众不同的精华。
还不到十点,校园里已经昏黄,要不是校园路宽敞平坦,踩空了摔跤也是可能的。一弯清亮的上玄月高冷地挂在天空,繁星满天,可谓日月同辉。时值九月,正是农历的八月桂花盛开的季节,道路两旁低矮的桂树开满了桂花,夜风送来阵阵花香,空气中隐约漂浮着一股慵懒的躁动。
“辰辰你看,北斗七星,那三颗连在一起是勺子,咱们宿舍朝西。“花语姗一只手拉着穆辰辰的手,另一只手指着天空。
花语姗是北方人,认东南西北那是习惯使然。蜀都人只分上下左右,不认东南西北,穆辰辰从小在蜀都长大,虽然北斗七星指北这种常识小学老师就讲过了,然而她依然只能凭太阳东升西落来判定方向。
两人回到宿舍,另外两个室友已经在床上躺着了。她们洗漱完爬上床,已经十一点,穆辰辰和花语姗是对铺,另外俩室友分别挨着两人的铺位,虽然早早爬上床,但那俩室友手里各自手里捧着一本书。寝室里只剩风扇呼啦啦的声音和夹在风声里若有若无的翻书的声音。
“语姗,问你个问题。”
“你说。”
“你有男朋友吗?”虽然才认识不到半个月,穆辰辰觉得,问这个问题也不算冒昧。
话音未落,那两人嚓嚓嚓翻书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倒是想有啊。你应该有吧,辰辰?”
“我没有。”
“你这么温柔也会没有男朋友?”花语姗挨着铺位的妹子发言了。
“那你该有男朋友吧,顾清,你这么文静,又那么爱学习,男生都喜欢这款。”开学这么久花语姗成天跟穆辰辰黏在一块儿,那俩人好像在别的寝室各自都有自己的小伙伴,在寝室也不太说话。除了知道姓名和导师方向,408寝室还没有摊开聊过,花语姗感觉逮住了一个好机会。
“我也没有。”顾清索性把看到一大半的《红高粱》放下。
三人的眼睛齐刷刷盯向林慧。
“你们看我干嘛呀?我也是单身狗,嘿嘿。”林慧说着也放下了《长恨歌》。
“世界真小啊,咱寝室4个人,没想到就住了4枚单身狗。你们多大了?我今年10月23。“花语姗和穆辰辰同岁,也同在一个月生日。
“我今年11月22岁,爷爷是小学老师,小时候早一年入学。”林慧说。
“我刚满23,我妈说读研期间还是可以谈恋爱了。“顾清说着,下床去拿了一把蒲扇。她个子大,怕热,寝室天花板上已经顶着个大风扇呼啦啦地转着,她床上还立着个小风扇,可还是热。不知道是不是热传递,住在一边的花语姗也觉得热得心慌,她没有小风扇,原本头应该靠着进门的墙睡,为了离风扇进一点,她直接换了个方向,把头靠着床的另外一头。顾清也不不好意思让邻铺的头对着自己的脚,于是也换了个方向睡。
“不会吧顾清,你不会没有谈过恋爱吧?“花语姗有几分吃惊。
“没谈过,怎么了?“
“喜欢顾清的人可是排着队哦。“林慧接下了话茬。
“林慧你谈过吧?“花语姗赶紧趁热打铁作打破砂锅状。
“大二的时候谈过一个,大学毕业他去了德国……“林慧说着说着沉默了。花语姗欲言又止,但顿觉触到人家伤心事了,赶紧打住。
“语姗不用问我了,我没谈过。你还是赶紧交代你自己吧。“穆辰辰已经摸到花语姗百儿八十的脾性。
其实开学第一天寝室几个就对花语姗印象深刻,不只是因为她的个性,还有她来上学那一啪啦的家当。研究生寝室跟大学寝室一样的标准,就那不到10平米的小四方天地里四分之一的角落,花语姗的东西多得简直可以开个杂货铺。桌子上摆着雅思兰黛、娇兰、香奈儿、迪奥等各类化妆品护肤品,但是不同品牌不同款式的香水就七八瓶。还有一瓶看起来像手提包一样的湖水绿的香水,叫MarcJacob,看款式是男款香水。有一次穆辰辰问花语姗为什么要买这款男士香水,以为她是买来送心上人的,花语姗说不是送人的,只是因为喜欢这个瓶子才买的。至于花语姗的衣柜,三人在她换衣服的时候时不时的会瞟一眼,虽然不一定都识货,但是单凭她们读了这么多年书的英语词汇量和文科生最low的数学level,就能断定只是花语姗桌子上摆的那一啪啦,已经是她们一年学费加起来都买不到的。
再看花语姗的长相,一米****的个子,微胖,宽肩,长发,鹅蛋脸,小嘴巴,额头和脸上的苹果肌比较突出,人中以下的线条朝脖子延伸,加上高而挺的鼻梁犹如横空出世,使得整张脸看起来波澜起伏。她的肤色介于小麦色与古铜色之间,然而并不粗犷,由于毛孔细小,显得皮肤光滑细腻,呈现出一种充满张力的金属光泽。蜀都气候养人,多白白嫩嫩的姑娘,那脸水灵得像能掐出水来。花语姗这样的肤色在她的家乡还算白的,然而到了蜀都她几乎就成了“黑妹”,不过金属光泽和她姣好的脸蛋身材给她加足了分,开学第一周她就被院里的男生评为莎士比亚十四行诗里的“黑美人”。
即使不是白富美,花语姗也是一火辣辣的“黑富美”,关心她个人问题的当然不只是寝室这三人。那天晚上408第一次大大的打开话匣子,花语姗让三个南方妹子见识了什么是北方妹子的豪爽,她竟然把自己的情事儿像给神父忏悔一样拉了个遍,喜欢她的,她喜欢的,在一起的,分手的,可能用脚趾头都还数不过来。从初中到研究生,从中国到美国,时间跨度之大,空间跨度之广,还有那百转千回的一次又一次恋爱经历,让寝室三人听得目瞪口呆。
“所以,语姗,你现在的男朋友在哪里?”终于,穆辰辰语重心长的问了一句,另外俩人也作同问状。
“现在嘛,目前——暂时——还单着。”穆辰辰作摊手状,分贝顿时降下去好几个度。
“搞半天原来我们寝室全是单身狗,哎。”林慧感叹道。
那天晚上寝室几个人聊到很晚才睡,具体几点,大家都记不得。
中国公立大学的全日制硕士都是要读满三年的,一般来讲,家境好一点又想要继续学习的大学生,只要语言过关,本科毕业了一般都去国外读研究生。理科比文科选择范围广,文科尤其是中国语言文学科,一般去国外读商学、教育学、新闻传媒等专业的硕士,极少数人去选择人类学、社会学或者心理学方面的硕士。为了申请更好的国家更好的学校,好多学生不惜花重金去新东方、环球、美联等英语学习机构补习托福或雅思,同时联系一些留学机构,一边考雅思托福,一边申请国外大学。
没人知道花语姗家里是干嘛的,穆辰辰即使与她形影不离,也从不主动问她家境,除非花语姗自己提起。穆辰辰记得开学当天跟花语姗家人一起去吃饭,她清楚记得花语姗妈妈虽然没戴项链耳环手镯等首饰,可是右手手腕却戴了一块表,她说不出是哪一款,但她记得在《外滩画报》上看到那款手表,叫宝玑,人民币至少也得要四十万。毋庸置疑,花语姗来自一个殷实的家庭,说得直白一点她是一个富二代。花语姗非常讨厌“富二代”这个词,她觉得“富二代”是用来指暴发户的,别人叫她“富二代”就是侵犯了她爸妈。有一次有同学开玩笑说花语姗是富二代,花语姗当场跟人翻脸。
花语姗研究生入学考试英语考了本专业第一,专业课有一门也是第一,最后以总成绩第三的名次考入青山老师笔下。按理说花语姗学习不错,她这样的家庭,应当到国外去深造的,可是怎么就来了蜀都大学呢,穆辰辰一直纳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