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桥边,三生石旁。
等着一位娇娘子。
娇娘子名唤蔓夭。
蔓夭不愿转世投胎,她求了冥主许久,才求得了一块地,建了家酒坊,就在奈何桥头前不远处。
孟婆问她缘何不肯转生再世为人,蔓夭沉默了许久,才说,她在等一个人。
孟婆对此嗤之以鼻,“既然他连陪你一起死的勇气都没有,你又何必留恋?”
蔓夭张嘴欲辩,却又无语言说,只垂下
眼帘,微微皱着好看的眉,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这日,蔓夭酿完一壶酒,放到冰窖里,她望着冰窖里摆得满满的酒,心里酸楚。
我学会酿你爱喝的酒了,为何你还不来?
……
蔓夭生前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高门贵女,受尽宠爱。
皇帝为她下旨赐婚,与当朝太子。
蔓夭原本想着,嫁与太子也是好的,毕竟太子贤德,将来也会是一位好皇帝。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合该是段好姻缘。
只是世事偏偏弄人。
在她去庙里为父母的平安求佛时,遇上了那个人——她下山之时遭歹人劫持,是那人救了她。
那一袭白衣胜雪逆光站在她面前,向她伸出了骨节分明的手。
“姑娘,没事了。”他的语气温和,如三月拂过杨柳的微风,倏忽间掠过她的心尖。
两手相触时,蔓夭爱上了这个人。
不过一见误终生。
所以后来他在她成婚之日来抢亲时,蔓夭毫不犹豫地跟他走了,哪怕身后是皇帝震怒的天威和太子不可置信的眼神。
她爱上的人,带着她逃出了禁卫军的包围,一路向北。
原来是他是敌国来朝的质子。
可是蔓夭顾不得那些,她只知道,现在的她,在爱人怀中,往后,也会很幸福的吧……
可是这世间的事,哪里是如戏文那般简单的?
当蔓夭知晓自己不过是那人利用的棋子时,她已经无法逃离。
“为何?”蔓夭努力地保持着冷静的姿态,问他。
男子笑得温和,说出的话却无比残忍:“因为他爱你。”
蔓夭支撑不住,身形一晃,差些摔在地上。
是啊,归根结底,不过因为太子哥哥爱着她,所以那日他们走时,禁卫军的弓箭……都没有落在她的身上。
蔓夭望着面前这个她深爱着的男人,心里艰涩。
她以为的美好,不过是她自己假造的梦境……可笑。
尽管他们看得很紧,蔓夭还是寻到机会,得了一小片刀刃,抹颈自刎在将她软禁起来的宫殿里,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她的衣裙,似一朵朵盛开的花儿,妖冶而鬼魅。
最后她还不死心地在宫殿里停留了三天,将那人毫不在意的神情深刻地镌刻在了灵魂里,因这一遭,她差点化为厉鬼,最后让她清醒过来的,是骤然浮现的,她叛国离家时,偶然回望,太子悲伤的目光。
“太子哥哥……”
然后她不再留恋,在鬼差到来前拼尽全力回到了她的国家,回到了……她的太子哥哥身边。
昔日飞扬风流的太子,此刻却颓唐地抱着那一坛酒,落着眼泪。
“夭儿……”她听见他唤,深情而悲哀。
蔓夭记得那坛酒。
少时,她与兄长合力在太子手里骗过一坛酒,是皇后娘娘亲自给皇上酿的,太子偷了一坛,被他们骗了过来,喝掉了。
此后她欠太子一坛酒。
于是她跑去学了。
只是一直没出师。
此刻太子怀里的,不正是她没酿好的那些酒吗……
蔓夭在太子身前落下,望着他,眸中落下两行血泪。
她抬手想去碰他,却无法。
于是蔓夭哭得更凶。
人已身死,生人若非借助灵物,又怎能看得见死人的魂魄?
鬼差来时,蔓夭魂魄已因违规在人间停留时间过长而非常虚弱,根本挣不脱锁魂链。
蔓夭流着血泪,哀求着鬼差,终于求得片刻,到了太子面前,轻轻在这个她亏欠一生的男子唇上落下一个吻,而后被拉入冥府。
太子似有所感,黯淡的眸子里聚起丝丝明亮,望着空无一物的半空发呆,情不自禁:“夭儿?”
……
蔓夭不知道自己究竟等了多久,她害怕时光的流逝,害怕自己哪一日会忘却,固执地一遍遍回忆着前尘过往,将那些疼痛全部镌刻在灵魂深处,一遍遍折磨着自己。
某一日,蔓夭被冥主传唤。
她跪于殿前,恭敬而谦逊,冥主用法术将一个酒坛送与她身前。
“你想等的人,附于此物,黑白无常寻了许久才寻到,只是他的魂魄遭了邪术,破碎了一些,虚弱得很,要置于忘川河底蕴养,本尊也不知何时才能修补好,你可还愿等?”
蔓夭伸手轻轻触着那酒坛,那残存的一丝熟悉气息令她潸然泪下,她将酒坛紧紧抱在怀中,而后她向着高高在上的冥主拜了下去。
“蔓夭多谢冥主大恩。”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