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又名昆仑虚。作为被整个神州大陆共同称为龙脉之祖的仙山,在世间可谓被人推崇尊敬到了极点。
天下名山无数,却只有这座充满着恢弘古典缥缈气的仙山见证了千年来人间的仙道兴衰。这份荣耀,可不仅仅是因为昆仑在大陆每个时代都能横空出世一到两位可谓风华绝代的天骄老祖,最重要的,是自打昆仑山出世以来,便一直坐镇大陆北方,震慑异族.
数千年来管他大江东流还是奔流复还,能够真正进入此山并领略其中风景之人也不过寥寥数几,并且哪怕是见识道行如他们,真正踏入此山之时也会有短暂的恍惚失神。
人间仙境,大概便是如此。
昆仑山后有处峡谷,一道百丈瀑布赫然攀附在壮阔的垂直绝壁之上,雄厚的水流伴随着那可谓震破天际的水石碰撞声顺流而下,波澜壮阔。
寒冬时分,大雪纷飞,瀑布奔腾,就在这等可足以让人心生震撼乃至畏惧的天地异象下,悬崖旁却站立着一位单手负于身后,一手握卷的年轻人。
能够在这个大陆屈指可数的修道圣地坦然自若生活的人物,在寻常人眼中不说是神仙之流,却也是差不多了。而眼前这位也的确没有让人失望,一身白衫飘摇,配上那副极为出众却又显得格外波澜不惊的面庞,任谁望上去也忍不住赞叹一声仙人之资。
可不是?昆仑山虽名为道教圣地,若是要与天山,书院等地比起弟子随从数量那可谓是拍马都赶不上,但要是比起根骨资质道行高低,那就又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说头。而作为昆仑山一脉的首席大弟子妖一土,就仅仅凭这个身份无论走到哪里在凡人眼中也都是尊贵至极的神仙人物。
风姿如神的读书人两只手指轻轻翻开书页,不时闭目凝神,此书名为周易,若说起来也极有来头,古人云能真正读通此书者可掌因果,断乾坤,视为大能。可数千年来却也仅仅只有寥寥几人参悟过。
观天地,读圣贤。
年轻读书人似心有所悟,朗声道“古语有云,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凶,那与人呢?”
苍茫天地间,他在问谁?答案呼之欲出。
百丈瀑布之上,一袭青衫男子脚踏虚空,缓步走来,这名看起来气度不凡的儒雅中年男子右手一挥,笑道“一甲子不见,风采依旧,不愧是三境榜首。”
话音刚落,瀑布巨流之上三道水柱拔地而起,融汇成一条巨龙眨眼间便轰向读书男子头顶。
一气成龙。
看起来斯斯文文的读书人从容自若,似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不见他如何动静,这条气势汹汹的十丈水龙进到他方圆五丈之外便不能再动丝毫,随后水龙缓缓散成滴滴水珠,回归瀑布。
“来而不往非礼也。”容貌平平气度却丝毫不输儒雅中年男子的读书人缓缓放下书卷,抬头望向天空轻语一声。
天空乌云汇聚,数道如针线板细小的白色光柱带着阵阵嘶吼炸裂声从空中垂直劈下。此时只见青衫儒士轻笑一声,一步踏出,身形瞬移数十丈,随后天空不断有惊雷劈出,他却如鱼得水般闪烁其中,如同仙人逍遥陆地。
年轻读书人看到此幕嘴角微勾,轻声道“凝。”
话音落下,空气间突起波澜,天空方圆几十丈内水流和空气好似一瞬静止,一静再一动,只剩雷池之中风雷不停翻滚涌动,死寂无声。至此似再也不能施展瞬移神通的中年儒士面色终有一份严肃,双手合十,衣袖似气机鼓荡般飒飒作响,他朗声道“子不语,怪力乱神。”
天地间乌云散去,眨眼归于平静。
子不语?我语!。年轻人嘴角掀起一抹弧度,向前一步,张嘴就算得上是平地惊雷。
随着这道显得狂妄至极却显得异常平静自信的话语落下,天地变色。天空中阵阵涟漪散出,一道足足有水龙粗壮般的紫雷光柱从空中破开涟漪,瞬间便从九天之上落下。
轰隆一声,天地震荡。
瀑布之上轰然炸开,昆仑山无数山峰瀑布齐齐摇晃震荡,如同收到天灾古魔,气机四散,声势骇人。
时间不长,约十息功夫,天地间终于再次归于平静,漫天雨花散落,一道修长身影从雨幕中走来,只见一位俊雅不凡的中年儒士摇头笑道“果然世间少有人能进你三尺之内”
年轻读书人单手握卷,随后双膝盘起坐下,平静道“小打小闹罢了,多年不见,要不江大圣人拿出书院看家门的言出法随来试试。
中年儒士迎面也是席地而坐,一笑置之,随后抬头望向周身景色,感叹道“这次从书院而来,沧海,天山,雷音寺,武阁等地都走过一趟,一路走走停停,然而发现到头来还是昆仑景色最令人向往。不过我很好奇,当年你不顾你师傅劝阻,为齐祸水一怒杀进沧海,以半生修为为代价,斩杀沧海年轻一辈第一人,可以说是将整个沧海圣地搅的鸡犬不宁,到最后玄武真人亲自出面才阻止了这场闹剧。可为何已经做出这般违逆之事后,你却独自一人退隐在这弹丸之地,而齐祸水更是奇怪,离开昆仑在那南海之城自封女帝,你们两口子就算闹别扭也不必一闹就是一甲子吧?”
妖一土听到这话,抬起头望向这位如今可谓名动天下的书院第一人,笑道“江离,前几年听说你从书院第二层成功走了出来,按道理来讲也算是踏入了三境圣人的修为,怎么还是如女子一般墨迹,要想知道原因祸水那里可比我这近些”
“你可知道齐祸水的脾气,这种事我可不敢当面问她,得,不说就不说,你们两的事我也管不着”
中年儒士好笑的叹了口气,道“这次来除了想看看你这几十年在山中到底待出了什么名堂之外,还要告诉你一个消息,三年后龙凤榜正式在书院展开,整个大陆有头有脸门派的年轻一辈都会来,有趣的是其中更有与你小师弟有着一纸婚约的天山小公主。”
妖一土闻言抬起头,似乎终于有了点兴趣,点头道“时间也不算太早,那位小丫头应该也长大了,趁这次机会刚好可以与我家小师弟接触接触”
“不止是长大,现在可算是倾国倾城的大姑娘了”中年儒士不知从何处带着一丝促狭笑意道“这次去天山特意拜访,境界虽被她师傅用法力遮掩,但观她身旁天地灵气荡漾,分明已过凡尘,这等年纪修为,百年难遇啊。”
妖一土微微点了点头,丝毫没理解对方话中含义,轻描淡写道“师傅选中的人自然不会差,配得上我小师弟”
江离听到这话顿时脸色古怪起来,仅仅是配得上?随后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妖一土口中那个名叫杨青帝的小师弟。
昆仑山一脉不同于书院等子弟可谓遍布天下的门派,据说昆仑老祖收徒极严,近百年来共收五人,三男两女,性格各异。
大徒弟妖一土,在天下道门中久负盛名,素来享有实力与傲气皆为同辈无敌,资质修为堪称恐怖,誉为同辈第一人。
二徒弟苏冷竹常年居住在极北冰原,以妖族残兵磨砺自身修为,一呆便是十数年,虽为女子,性格却比男子还要来的坚毅,堪称女中豪杰。
三徒弟太白名声不显,传闻痴迷于前贤所作书籍,自入昆仑便再未出世,整日青灯古卷相伴。
四徒弟齐祸水,天之骄女,容貌修为皆是绝顶,如今在南海之城自立门户,享有女帝之称。
或许正因为前面几人的耀眼,所以当这第五位名叫杨青帝,能够代表昆仑两字行走世间的弟子出现时,众人都觉得除了名字外,是否太过于平庸了点?
江离在书院之时曾与二层楼的一位老祖宗闲聊谈起过,据说当年昆仑老祖带着还是稚童的杨青帝来到书院与他喝酒下棋时,那位稳坐钓鱼台不知多少年的老祖宗事后破天荒对此子做出了评价。
“性子马马虎虎,只可惜浪费了爹娘给他的尚好骨骼,天生不能与大道亲近,无法将灵力融入体内,乃是世上所传千年罕见的绝道体,在昆仑修行或许可成天下一流的外功高手,可对于修道一途来说,两个字,无望。”
被一个在天下道统论地位至少能排进前十的老人进行如此盖棺定论,可谓是被宣判了死刑,换言之不怎么好听来说就相当于昆仑山这一代的弟子是一个废人,大道无望。
收回思绪,中年儒士小声问道“传闻你家小师弟近些年被老前辈吩咐外出历练,可曾找出来容纳天地灵气的方法?“
妖一土摇了摇头,单手拂去肩上雪花,轻声道“这种千年难遇的体质就连最为亲切大道的书院前辈都没有办法解除,师尊暂时也束手无策,难,难,难。”
江离轻轻点了点头,面带惋惜,能让眼高于顶的妖一土连说三个难字,几乎不亚于登天,沉默一阵中年儒士突然问道“这件事解决不了,不怕天山那边有想法?毕竟那小丫头现在可是他们的掌上明珠,听说最近沧海的一个后辈与他们走的很近,如果三年后还是如此,就不怕。。。”
年轻读书人洒然笑道“不会的。”
江离好奇问道“为何?”
妖一土站起身,走到瀑布悬崖边,凝视群山雪景,淡然道
“我昆仑自神州大陆出世以来,每代弟子不说其他,却也皆有傲视同辈之姿,我小师弟更该如此,天山那帮老家伙要是些头发长见识短的老糊涂,不结又有何妨?至于沧海。。”
妖一土微微眯了眯眼,轻笑一声道“当年的那笔帐刚好还没有算清楚,若是惹得我小师弟不高兴,大不了我再走一趟便是。”
昆仑以北,北海之上原本大雪茫茫,可随着一声恐怖的雷鸣,如铅般沉重的乌云炸开,罕见的暴雨倾盆而下,北海之上顿时电闪雷鸣,阵阵滔天巨浪不停翻滚,就在这时,一艘孤舟自大海边际缓缓驶来。
舟中坐有一约莫刚刚褪去了少年称号的男子,灰头土脸,一身黑衫,盘膝坐在小舟最前端,身旁站着一位仆人模样的老头,右手划着木浆,左手衣袖空荡荡的落在身旁,竟是断了一臂,衣衫褴褛,头发上还夹杂着几根杂草,两人望去透露着一股无形的凄惨落魄。
约莫刚成年的黑衫青年嘴里叼着一根杂草,眺望群山,一脸感慨“老王儿,以前在山上的时候记得我总问你外面如何,成天就想着能跑出来,结果这几年如愿出来一趟,这才明白外面精彩是精彩,可总算是少了点味道,一眨眼三年就过去,还别说,真有点想家了。”
听见年轻人的话语,名叫老王的老仆嘿嘿一笑,咧开嘴露出那粗糙的黄牙“少爷,没事儿,安心睡一觉咱们就能到家咯,”
话音刚落,一阵滔天巨浪从背后涌向在大海中孤零零的小舟,足足有这艘小舟三倍之高,明眼人一看便知晓接下来那就是船毁人亡的情景,驭舟老仆没有任何反应,还是那副醇厚的笑容,手中木浆轻轻摇晃,年轻人背对大浪,毫无知觉,待大浪扑过不过几秒,理该舟毁人亡的破烂小舟却不知为何,又安安静静重新回到了海岸线之上,接连几次巨浪打过皆是如此,于是北海汹涌波涛之上,便出现了一只神奇小舟无论被巨浪如何拍打肆虐,却始终稳如磐石的诡异场面。
黑衫青年由于背对船尾,没有发现着诡异的一幕,只见他重重叹了一口气,摩擦着下巴嘀咕道“回到家估计也不能消停,还有天山那个丫头的问题,奶奶的,也不知道她现在到了什么境界,当初可是夸下了海口,要是再见面还打不过,可就丢人丢大发了。”
独臂老仆听到这话嘿嘿直笑。
落魄青年翻了个白眼,有气无力道“你笑你大爷,这次出门老子算是受够了,以后记得永远别跟女人讲道理,山下女人都他娘的是母老虎,我现在才懂我大师兄平时这么傲气,为啥遇见我祸水师姐照样跟老鼠见到猫一样,或者这就是老头儿所说的天生万物,一物降一物吧。对了,这话你可千万记得不能跟我大师兄说。”
老仆抬头望天,两只眼睛滴溜溜直转,青年伸出一根手指,道“一坛桃花酿。”
独臂老仆装聋作哑。
杨青帝一咬牙
“三坛!”
老仆眉开眼笑,立马一脸严肃拍了拍胸脯,示意打死也不说。
年轻人嘴角抽搐,狠狠翻了个白眼,回想起这两年的江湖行,岂止一个辛酸可以概括。这不算光彩不算顺利的两年亏得只有这个独臂老头陪他一路走来,不然以他的脾气早就破口大骂,不过也幸好有这么一个家伙陪伴,年少时估摸着在江湖上闯荡过一段时间,对各种事情都熟门熟路,不然杨青帝可真不觉得这几年自己能活着回来。
多少次路遇悍匪强盗,天灾人祸,滋事寻仇,都多亏有了有这个老仆。。。
陪自己一块逃跑啊!他奶奶的,别瞧这小老头可谓瘦骨嶙峋的身板,那跑路功夫可比自己强多了,每当跑不动的时候望着他的背影杨青帝心里总会默念着,老子堂堂昆仑山关门弟子连个年过七旬的糟老头子都跑不过?这样多少次险境一咬牙一用力也就撑过去了,总的来说,这老头的作用起码还是有的。
浮舟沧海,转眼昆仑。
大雨未停,小舟便沿着河流从北海一路飘到昆仑腹地,刚刚靠岸黑衫青年便从舟上跳了下来,走到河边用雨水狠狠揉了揉脸,视线所及有几位学龄孩童正在山下村庄门口嬉笑玩耍,抬头望着眼前那比之周边所有山峰都要显得巍峨壮阔的大山,伸了个懒腰,表情惬意,最后轻舒口气笑道
“回来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