堆得高高的奏折间,李轻无正低着头,朱笔飞快的晃动着,不知在写些什么。油灯昏黄的光洒在他的脸上,印出一点点暖光。他的背后,打开的窗棂外,是遥挂天际的月宫。月光透过窗户洒落在他身上,照得他的发丝银白如雪。
一面冷,一面暖,两种极端的颜色、却交相辉映,衬得李轻无似仙非仙。
纳兰七色静静的看着他,恍然回到了半年前,他凯旋归来的盛宴。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的样子。
那时候,李轻无也是那么安静的坐在那里,目露惊愕的看着她。美丽的月宫遥挂在他身后,却成为了他的陪衬。细长浓黑的眉下,一双碧海蓝天般包罗万象的眼眸,在听见先皇要求纳兰七色献艺的时候,带上了惊讶与期待。
他无疑是好看的。
不似梦一尧的清冷脱俗,不似风回雪的柔美圣洁,不似花语男生女貌的娇艳无双,而是一种不刚不柔、却犀利锋锐的宁静。如同一只隐匿在雪地里猎食的白狐狸,不动则矣,一动必取其性命。
他是安静的,也是危险的。
此刻的他,更是如此。
因为,那个让他愿意用耍赖、胡闹等手段去取悦的女子,已经从他生命里逝去了。
他那白了的头发,似乎在提醒着,一切都回不去了。
过去,就是过去,早已成为回忆。
纳兰七色看得有些痴了。脑海里浮现出慕寒曾经对她说过的话:“有些执念,放下,峰回路转,柳暗花明;放不下,一世是殇……恨,也是执念。看得开,看不开,都在一念之间。李轻无给了你一个恨他的理由,而他给出这个理由的时候,必定也是痛苦的……”
放不下,一生湿殇……
他给出这个理由的时候,必定也是痛苦的……
她应该是恨他的。在北国修养的半年里,她每日都在想着,要如何报复李轻无,让他对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可是当她见到他之后,觉得一切都变得怪怪的。
他已经不是半年前的他,而自己,也不再是半年前的自己。
所以一切事情,都偏离了她预定的轨道。
终于批阅完了所有奏折,李轻无抬起头,转动着酸疼的脖子,刚好对上纳兰七色直视自己的目光。他微微一愣,起身朝她走去:“你醒了。”他扶着纳兰七色坐起身来,在她身后放了靠枕,“感觉怎样?身体好些了么?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一连三个问题,让纳兰七色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个。她抬起头,轻轻拽住李轻无的袖角,说道:“皇上,锦儿很饿。”
“乖。”李轻无轻轻抚摸着纳兰七色的头,“我叫宫人去准备吃的,你等等。”
“你不要走。”纳兰七色不依的拽着李轻无的衣袖,死死的拽住,不让他离开。
“我不会走。”李轻无轻声诱哄着,唤了外间的宫人,吩咐其去准备膳食。
纳兰七色听着他温柔却坚定的声音,心里似乎被填满了一般,暖暖的。她安心的闭着眼休息,手却依旧紧紧的攥着他的衣袖,似乎怕他偷偷跑了一般。
李轻无坐在床边,揽过纳兰七色,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他轻轻的在她鬓角落下一吻,轻声唤道:“锦儿。”
他的唇印在纳兰七色脸上,带着柔软的触感,他说话时呼出的热气喷洒在她耳际。苏苏麻麻的感觉让纳兰七色浑身一颤,她抬头看着他,视线却不受控制的落在他淡粉的唇上。
“我……”纳兰七色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只能沉默。
“怎么了?”李轻无见她欲言又止,开口问道。
纳兰七色暗地里咬了咬牙,鼓足了勇气问道:“皇上,你是真的喜欢锦儿么?”
对于这个问题,李轻无不想回答。正巧宫人端来了膳食,布在桌上。他便起身将纳兰七色扶下床:“用膳吧。”
没有得到答案,纳兰七色不悦的坐在桌前,拧着眉,也不动筷。
李轻无夹了菜放进她的碗里:“快吃吧。”
纳兰七色气恼的将筷子摔在桌上,微怒道:“我根本就不饿。”
“……”李轻无无语凝噎。
“你一定没有用晚膳,现在都大半夜了,你不饿吗?”纳兰七色气恼的替李轻无布菜,一双眼怒瞪着他,看她的样子,真是恨不得把他扒皮吃肉。
李轻无深深的看了纳兰七色一眼,才低头吃饭。
她不是纳兰七色,纳兰七色不是这个样子的。她们不过是气质有些接近罢了,性格真是南辕北辙。
她不是纳兰七色,她是苏锦儿,别在把她当成纳兰七色……
得出这个结论后,他完全失去了胃口,吞饭咽菜也如同嚼蜡一般,没有任何味道。草草吃了几口,李轻无放下碗筷,皱眉道:“锦儿,你回离月殿去,朕还有事。”
纳兰七色惊讶的看着他,不明白他的自称为什么突然间从“我”变成了“朕”。难道他看出了些什么?
李轻无见纳兰七色没有动,便凝着眉,语气十分不悦:“朕叫你回去。你怎么还不走?”他从桌前站起身,拉过愕然的看着自己的纳兰七色,语带讽刺的道,“你还不走,是想留下来侍寝么?”他一边说着,一边拉着她向床榻走去,“朕听说,你每日都在离月殿前等朕。你就那么想要朕的宠幸么?”
“我……”纳兰七色正准备解释,突然间觉得天旋地转,她已经被甩在了床上,而李轻无也已经欺身上前,压在她的身上。
他并不重,却让纳兰七色觉得身上有万千小虫在爬一般,非常不舒服。
“你应该自称臣妾。”李轻无冷冷的说着。
纳兰七色心里非常的不爽。她不喜欢李轻无现在的样子,淡漠的眼神,淡漠的语气,似乎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可她又觉得自己不该有这种感觉,于是心里生着闷气,嗫嗫的开口:“臣妾知道了。”
李轻无放开纳兰七色的手,起身背对她,张开双臂:“替朕宽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