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安然地看着他们挣扎的模样,看到他们脸上惊恐的神情,他的心中有着作为城主的高高在上的满足感。
看吧,神灵都未必能一瞬之间决人生死,但是他可以,他做到了神灵不能做到的事。
然而,众人的求饶没有换来他的饶恕,他朗朗地笑起来,一挥手,“带他们去受刑!”
身后的几名护卫你看我我看你,最终还是走上前,把那些百姓赶到了大漠中。
众人的额角都渗出了汗水,黏黏的,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护卫们咬咬牙,握着鞭子的手顿在那儿,终究没有下得去手。
“老人家。”护卫中的一人扔下鞭子,面色有些惭愧,“我们受城主之令,可是我们也做不到对老弱妇孺下手。”
其他几名护卫都低下头,手中的鞭子松了松。
“你们都快离开吧,城主到时必然会问起,你们还是逃出邺城吧,逃得越远越好,总之,有这位城主在的邺城已经不是什么世外桃源了。”
百姓们面面相觑,都不明白如何是好。
所有人都知道,现在的邺城城主是前任城主的儿子。因为私心,上一任城主没有遵循先人留下的“历任城主不得有血脉之亲”的先训,从而让一座原本富饶的城池一步一步走向衰亡。
邺城的百姓都在预料,这座城池会在什么时候灭亡,十年,五年,或者更短。
只是,他们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一场大雨,摧毁了邺城原本坚固的城墙,也摧毁了人心的最后一道防线。
邺城城主外出三天,运回了五万石粮食,当然,那些粮食只是他自己的,他所管辖下的百姓甚至连一粒米都没有得到。
“我们也知道……这座城不是什么世外桃源了……”大漠之上,那些百姓中的一位老者喃喃道,他们望着那几名护卫远去的背影,眼眶中有泪水的光芒闪烁。
他们都低下了头,不知应该如何是好。
在这场天灾到来之前,他们的生活虽然不算太富裕,但也是不愁吃穿。邺城地处大漠,依靠往来贸易为生,也有先人开垦出了几片土地,世世代代被他们耕种。
他们原本的生活,应该是无忧无虑的不是吗?
邺城没有外界各诸侯国面临的战争的困扰,他们原本应该安然度过余生。
“那么,你们为什么不离开呢?”不知何时,一名身形娇小的少女站在了老者的面前,她的怀中还抱着一把琴。不同于之前那一把玉色的琴,这把琴的琴身由檀香木制成,其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夔龙的图腾。
或许是看到了在这片大漠中根本不可能看到的东西,当那名老者看到那把琴的时候,瞳孔微缩,眸光中难以掩饰地透出震惊。
这把琴……这把琴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因为他知道……这把琴应该在……
“既然邺城已是一具死城,那你们为什么不离开?”沧溟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走?我们又能到哪里去?”老者收回视线,悲凉地笑起来,“是去魏国饱受战乱之苦,还是去楚国作无谓的挣扎?你想必没有经历过流亡的痛苦吧,才会说出这样轻巧的话来……”他笑着笑着,眸光愈发凌厉,“只是,还请你告诉我,这把琴是哪里来的?”
沧溟抬起头,风帽下的面容有一半暴露在老者的视线中,即使他只能看清一部分,这张脸的轮廓,他却是一生都忘不了。
那双仿佛包容的万物的眸子,透出深邃而睿智的光芒,面容的轮廓柔和而高贵,当她沉静下来,会让人觉得这世间的一切都应该是沉静的。这张脸仿佛是创世之神最完美的作品。
甚至……和她那么像……
老者的脑海中浮现很多往事,一幕幕,仿佛近在咫尺。
不能再想了!不能再想了!
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和面前这个少女那么像的那个女子,根本不可能再出现在他面前了!
“这把琴,原本可是你的杰作。”她的面容有些晦暗,“现在,也是物归原主的时候了。”
老者接过那把琴,泪水中蕴含着汹涌的忧伤,哪一件件凋零的往事,似乎又重新焕发的生机。
身后众人面面相觑,却又出奇地一致保持沉默,不忍心打断。
“她是你母亲?这是她的遗物么?”
她迟疑了一会儿,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问,“最后的那个诺言,可还算数?”
“你想如何?”老者也没有计较,他爱怜地看着那把琴,仿佛透过那把琴,能够看到曾经的影子,“看在她的面子上,我可以帮你。”
“去赵国。”
仅仅三个字,便让老者的神色有些微的改变,他的面色沉了下来。而身后众人只觉得错愕,“为什么要让我们去赵国?总要有个理由吧?”
沧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断变化的神情,只是轻轻地说:“她的家,你的家,都在那里。”
他面色一变,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当年我奉令打造两把伏羲琴,这两把琴上都有夔龙的图腾,而属于她的那把琴上雕刻的夔龙却是缺了一只爪子的。可是这把琴上的夔龙是完整的七只爪子,我原本以为是我看错了,可是细看之下仍旧是七只爪子!”他的眸光仿佛是鹰隼一般,或许是牵扯到了心中的过往,他与之前那个羸弱的老人判若两人,“这把琴,早就应该已经不存在了……已经在很多年之前,在那场战乱中被毁了……而你,又是从哪里得来的?”
“你应该知道,这世间有很多长相相似的人。况且,我不是她的女儿。”沧溟对于他的目光丝毫不畏惧,一如既往。
他听到这一番话,有些怔愣,随即睁大双眼,向后退了几步,有些难以置信,“你是……”
“这不重要。”她打断了他的话,“你原本就是叶国中人,战乱之时流亡,难道就一点都不想回归故土?”
老者渐渐平静下来,叹了一口气,“自然是想的……可是我如今这副模样,又怎么担得上……一国祭司的位置?”
众人讶然,他们不知道这个老者的身份,只知道他是流亡到邺城来的,之后就长住下来。
平时,他也会替百姓占卜天象,掐算日子,久而久之,人们也都敬重起他来。在那个混乱的时局,没有人对他的来历作过多猜疑,毕竟天下不太平,受战乱之苦的人太多了。
可是,他们都没有想到,这名老者竟然会一名祭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