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环重复的日子里，时间总走得很快。不知不觉两个多月过去，迎来了圣诞节。这本是基督教徒们纪念耶稣诞辰的日子，但在本土化过程中，却被广大青年男女视为一个具有浪漫主义色彩的节日而已。
温暖的南方，圣诞节不会有漫天纷飞的大雪，不需要戴针织帽与手套，也不需要围长长的围巾。所有的浪漫因素荡然无存，只是个平常日子。无奈柒柒是个基督教徒，只好答应她趁午休时间带她到附近的教堂做祷告。
依照惯例，我还是提前五分钟溜出教室，到柒柒的教室门口等她。不想下课铃响时，她的老师却拖课。我只好跟其他几个人一样，站在窗户边等待。
看着她班主任在讲台上道貌岸然的模样，我真切地感受到什么叫人不可貌相。若不是柒柒给我看过他骚扰女同学的聊天截图，我真的会以为他是个恪尽职守的好老师。
“哎哟，这不是江湖人称NAN的长脸楠吗？”
听到这招呼声，我心里大概猜到是谁了。转过身去，果然是刘仁杰。
“哎哟，原来是新型社会主义接班人的刘人才，幸会幸会。”我答道。
他笑着凑近我，往窗户里瞄了瞄，说：“看你刚才的目光，大约与地面成30度角，水平大约10度角。粗略地看了下，你是不是爱上了第四组第三桌靠窗户的那个男生？”
从言语到神情，都一本正经。我真的打心底里佩服他一本正经说瞎话的能力。闲聊了几句，他便被同行的人叫走了。我又怏怏地趴窗户上，等着柒柒下课。
“李柒柒，你来说下这个题目的答案。”
那衣冠禽兽的老师忽然点到柒柒的名。我幸灾乐祸地拿出手机录像，待下课后好好打趣她一番。
柒柒红着脸站了起来，怯怯地说：“老师，我…我不会。”
这下可以更好地打趣她了，我暗自窃喜。但转瞬间，我就再也笑不出来。
“这么简单的问题都不会，我都反复强调几遍了！你到底有没有用功念书…”
老师一顿劈头盖脸的辱骂。
“这人脑子有病吧。”我在心里骂道。
整整三分钟，那老师无止尽地责，柒柒被他说得甚至偷偷地抹眼泪。我愤怒地盯着那老师，努力地压制自己的怒火。
“现在课堂，我不想浪费大家的时间。一会下课后，到我办公室来，我单独给你辅导。”
我联想起柒柒给我看过的截图，这衣冠禽兽十有八九都是先以单独辅导为名骚扰学生，而后再威逼利诱。
王八蛋！竟然对我的女人动歪心思！我再也压制不住怒火，脑袋一热冲进教室，狠狠地打了那老师一拳，直接打掉了一颗牙。
“别欺人太甚！”我大吼道。
他捂着脸，气急败坏地恐吓道：“哪来的野小子，竟然敢打我，信不信老子弄死你！”
动手不过是情绪猛然窜上来，一时没能控制住。打了一拳后，发热的脑袋已经冷静下来，便没有继续揍他。
懒得理会他在一旁狂叫，我转身走向柒柒，轻轻地拂去她的泪水，微笑着说：“走吧。”
说完，拉起她的手向外走去。
“以后在这学校里别想有好日子过！”那老师对我我们的背影怒喊道。
见柒柒的情绪仍未稳定，我便没有依照约定带她去附近的教堂，而是带着她穿过连廊来到实验楼。果不其然，刚在楼梯口的台阶坐下，她的情绪便失控了。
“对不起臭屁蛋。都怪我太笨了。要是我能答出那道题，就不会这样子了。都怪我，都怪我，我怎么就那么笨。”
她哭着一连串地自责。
我连忙抱住她，安慰道：“不怪你不怪你，是那老师太变态，不怪你昂，不哭不哭。”
“臭屁蛋，事情是不是很严重？你打了老师，学校会不会把你开除了？怎么办，我好害怕。”
虽然中学时有过险些揍教导主任没有受到处罚的经历，但这毕竟是市重点高中，学风及纪律哪是小镇的普通中学所能比拟的。更何况，这回还是实打实地打出去，恐怕是凶多吉少。
虽然心里很担忧，但嘴上仍旧安慰道：“不会，一点也不严重。有我在呢，不怕不怕昂。”
“真的吗？”她没底气地说，湿漉漉的大眼睛无助地看着我。
“当然。”
伸手帮她把散落的头发撩到耳后，擦了擦她的眼泪，轻轻地亲了下她，说：“会没事地，相信我，好吗？”
“嗯，我相信你。”她小声地啜泣。
我笑了笑，弹了下她的额头说：“走啦，去吃饭。肚子快饿扁了。”
她摸了摸额头，嘟起嘴委屈地看着我。
插曲的发生耽搁了不少时间，吃完饭已经比较迟了，我们便没有再去教堂，而是各自回宿舍歇息。刚进宿舍楼，手机便响了，是父亲的电话。我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喂，父亲。”
“嗯，在干嘛？”
“刚到寝室，准备午休呢。”
“知道爸爸打电话是为什么吧？”
“嗯，知道。”
“怎么回事？”
“打老师了。”
“错了吗？”
“错了。”
“错哪？”
“不该只打一下。”
电话那头，父亲沉默了。一会，他又开口了。
“自己处理得来吗？需要我回去吗？”
“不用，我自己可以。”
“那就好。好好处理，别委屈自己。”
“好。”
“快去午休吧，爸爸准备开工了。”
“好。”
若是以前，我肯定以为父亲是懒得管我。但经过上次沙滩的谈话，我明白，这一切是父亲对我的信任。午休自然是睡不着了，他们既然找到了父亲，说明校领导可能也知道这事，怎么处理好这件事已经没那么简单了。
下午，刚到教室就收到班主任的传话。一到办公室，就挨了他一顿批。我保持沉默。班主任之后，又被政教处主任叫到政教处，又是一顿批。我依然保持沉默。以静制动，我能想到的法子之一。若事情能在沉默中解决，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可惜，我的忍让并没能换来息事宁人。
“你等着被开除吧。”教导主任说。
看来他是不打算和平解决了。我也只好动用最后的手段，来守住辛辛苦苦换来的高中生活。
我掏出手机，点开中午为了打趣柒柒而录制的视频。它详细地记录了那老师如何辱骂柒柒的影像，以及我进入教室后的一切声音。教导主任看完视频后，脸瞬间拉了下来。
“方老师的苛责是有些过头，但那也是为学生好，情有可原。”
“行，那这个呢？”
我不紧不慢地拿回手机，打开柒柒给我的那些截图又把手机递给他。教导主任看完，脸瞬间铁青。
“混账东西！简直败坏师德！”他骂道。
“这还只是一部分而已。”我趁势说道，“今天要不是他意图把魔爪伸向我女人，我也不至于动手。”
教导主任不吃这一套，厉声道：“他的问题我自然会处理。但这些都不该是你殴打老师的借口！”
指望通过讲道理化解已经是不可能了，看来只能出王牌了。我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名片，放在桌上推给教导主任。这是那天小宝的父亲谢城给的名片。
“全市唯一的重点学府里，教师长期性骚扰女学生，校方领导知情后不闻不问。这个噱头，新闻媒体会很乐意报道吧？被开除后有的是时间，刚好可以跟我朋友好好研究怎么将这件事公开。”
“你敢威胁我？”他质问道。
“不敢，我只是在保护自己。”我答道，“我记得好像咱们学校的死对头，市第一中学，觊觎咱们这个市重点的名号已经很久了吧？他们应该会很乐意帮我的忙。”
“你！”教导主任怒指着我，愤怒得咬牙切齿。
我却丝毫不怯弱地说：“不要这样看着我。今天要不是看在这人渣是老师的身份，我不可能只是打他一下。我知道这触犯了校规，愿意接受任何惩罚以正校风。只求保证我能准时参加高考，因为上大学是我与挚友的约定。这是我最大的让步。若学校再逼我，我不惜鱼死网破。”
他估计没想到我会这么强硬，低着头犹豫。许久，他开口道：“你先回班级去吧。”
我清楚这不是他一个人能决定的事情，应该是需要等学校领导作出裁决。所以也不强人所难，起身回教室去了。
一下午在坎坷中度过。临放学之际，广播终于宣读了对我的处决——保留学籍，察看一年。
广播刚宣读完对我的处决，同桌蔡泉鑫立即一脸震惊地转头看向我，说：“过马路都要走斑马线的你，竟然敢打老师，我没听错吧？”
我无奈地笑着答道：“昂，没听错。”
“看不出来啊小子，说说，怎么回事？”
“没什么，一时冲动而已。”我搪塞道。
他见我不愿意说，嫌弃地嘟囔了几句，没有继续追问。
叮铃铃，放学的铃声响起。刚响完，手机便不停地震动。我不得不关掉震动才安静下来。可挡得了远水，挡不住近火。刚把手机放下，晓玲便凑过来，问道：“老哥，广播说的怎么回事啊？”
“QQ跟你说，老哥得先溜了。”我答道。
说完，匆匆地向楼梯跑去。刚到楼梯，就遇到冰冰跑上来。
“老哥，广播…”
“QQ上跟你说，老哥得先溜了。”我打断她，继续跑下楼梯。
刚下完一层，又遇到正往上跑的柒柒。她见到我，愣在了原地。
“跟我走。”
牵起她的手继续下楼梯，刚下半节，就看见晓峰和淞彬正往楼上赶来。我急忙调转方向上楼，牵着柒柒跑向连廊。直到穿过连廊来到实验楼，我才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台阶上。
“臭屁蛋，我们为什么要跑？有人在追你吗？”柒柒喘着气问道。
“没有啊。只是怕见到朋友们的关心而已。”我笑着答道，扫了扫旁边的台阶示意她坐下。
操场的风穿过楼宇的间隙吹来，还是一样的凉爽。
“臭屁蛋，广播说的处罚是什么意思啊？”柒柒问道。
“就是不让我在学校待，回家自习呗，不过不影响高考就是了。”
“可是家里没老师教啊，没人教怎么学得会。你不是有非上大学的理由吗？学不会还怎么高考啊。”
她越说越着急，哽咽道：“都怪我，那么简单的问题都答不上来，让事情发展成这个样子。我真是笨死了。”
我急忙抱住她安慰道：“你个大笨蛋，怎么又来了。不是说过这不是你的错了吗，别胡思乱想昂。”
“可是，可是…”
“不许可是。”
我打断她，将她拉开了些，说：“或许对别人来说，学习就是模仿老师。可我不同，我喜欢有自己的想法，而不是千篇一律的套路。比起在学校天天上课睡觉，说不定回家自习更适合我呢。生命产生裂痕不一定是坏事，也可能是有阳光要照进来。所以，不要慌。”
她抬头看着我，大眼睛里流露出了些许羡慕。
“为什么你总是那么有勇气？”
“是吗？那你想学吗？”我问道。
“想！”她毫不犹豫地答道，“从小，我就像只被圈养的金丝雀，从一个笼子换到另一个笼子。听到的全是这个不准，那个不行。遇到你之后才知道，锁着的门是可以爬进去的，巡逻的保安是可以和他们捉迷藏的。这是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完全就是另一个世界。可是，我好喜欢。”
她的大眼睛里放射着光芒，看得出她确实热爱着我带给她的世界。
“来，起来。”
我笑着将她扶了起来，指着连忙下的广场说：“来，大喊几声。”
时值放学，广场上全是人潮在涌动。听到我的要求，她惊呆了。
“不行，那么多人，我害怕。”
“那我先来，看我的昂。”
我清了清嗓子，向广场大喊了一声。过往的同学纷纷抬头看过来。柒柒急忙把我拉下躲了起来。
“那么多人，你还真喊啊。”
虽然这么说，但她看上去，更多的反而是兴奋。
“对啊，换你了。”
她犹豫了一会，缓缓地站起来，怯怯地看了眼底下的人群，然后扭头可怜巴巴地看着我。
“深呼吸，就当其他人都不存在。”我鼓励道。
她回头看向广场，咬着嘴唇犹豫不决。最终，她闭上眼，深吸了口气，朝底下大喊了一声。刚喊完，立马蹲了下来。
“臭屁蛋，我喊出口了！我刚才喊出口了！”她激动地抱住我，无比兴奋地说。
“好好好，你最棒你最棒。”
我也抱住她，轻轻地抚摸她的头，说：“臭屁蛋，要记住刚才的勇气哦。我不在的一年，一个人也要勇敢哦。”
她的脸上顿时失去笑容，沉默了一会，说：“那你答应我，经常回学校哦。”
“好，我答应你，等我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