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看到我额头的伤时险些急晕了过去。
那些鲜血流进我眼里,又从眼里顺着脸颊流在白色T恤上,犹似两行血泪,眼泪混着血液在衣服上印出大朵大朵像红雪莲的花。
林澈用他的袖子捂着我的伤口,喘着粗气,眉宇紧紧蹙起,我似乎能听见他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那种慌乱却又故作镇定的心跳。
我顶着血迹模糊的脸,看着他那青肿的脸上溢出的细微汗液,嘴角的那一丝鲜红的血迹,有些心疼,然后怯怯地问:“哥,你说,我会不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林澈的脸一怔,面色苍白,严肃地说:“笨蛋,你当然不会死。”
其实,我知道他心里在恐惧,就连他说出这番话时声音都是颤抖的。
我朝他笑,就像清晨里的那朵向日葵,我说:“嗯,我不会死。”
是的,我知道,这点小伤还不至于死,我只是坏坏的想看林澈会是什么表情。
母亲拿来纱布小心翼翼地给我包扎,在我的头上裹上了厚厚的一层纱布,鲜血将纱布印出一团红色,像极了小日本的国旗,很是滑稽。
母亲没有要责备我和林澈的意思,她的目光看着我的伤口,生怕弄疼了我,小心地给我包扎,包好我额头的伤之后又给林澈擦药。
母亲问:“为什么要打架?”
林澈看了我裹得比头还大的纱布一眼,低沉着青肿得不成样子的脸,他抬眸看看母亲,薄唇轻抿,想要说什么,但最终,他还是没说,垂下眼帘看着地上。
我实在无法忍受心里的不平,撅着嘴,说:“他们辱骂我们,是他们拿石头砸我们的,所以,哥哥才会跟他们打架。”
母亲揉了揉我和林澈的头,眼眶一片通红,她沉默了许久,似在想些什么,她苦笑,带着自责,声音沙哑,说:“孩子,对不起。”
那句对不起,让母亲泪流满面,亦让我憋在心里的委屈倾泻而出,哭的无法自控。
那年,我恨透了南锦的那群坏孩子,也恨透了上帝对我们家的不公。我这样对林澈说这句话时他眉头紧锁,然后笑了笑,他说,晴空,你怎么就那么记仇呢?
是啊!林澈,我就是个记仇的孩子,你说我这么小的年纪就满是仇恨的,是不是有怨世情结呢?
夜晚,海浪无情地拍打着沙滩,窗沿外传来海风嗡嗡地声音,就像一头猛兽再对着岸上的猎物嘶吼,我对林澈说:“哥,要不我去城里打工吧,我供你上学,还能减轻母亲的压力。”
我对他笑,然而却早已泪眼迷离。
我不能像同龄的孩子一样去读书,不能像他们一样无忧无虑,玩着心爱的玩具,吃着爱吃的零食。
我只能省吃俭用,因为看见母亲白发苍苍的头发,沧桑憔悴的面容,我就忍不住心疼,疼得难以呼吸。
林澈看着我,犹如月光般温柔,他擦去我眼角的泪,目光落入窗外那片海,海上泛着波澜起伏的浪,水面反射着淡淡月光,波澜起伏的海面似乎与天相接,暮色中,他用极小极好听的话说:“晴空啊!哥哥已经攒够钱给你去读书了。”
他爬进床底,拿出了一个四方形的盒子,然后将盒子打开。盒子里装着厚厚的大大小小的零钱,整整齐齐地放在一起,他扬起脑袋,开心地犹似吃了棉花糖的孩子,他说:“看,哥攒了不少钱。”
我说:“哥,你哪儿来的那么多钱?”
我的心中有隐隐不详的预感,生怕他说出的答案会让我难过,甚至于失望,但我却执着的想知道答案。
他沉默了会儿,然后说:“对不起,晴空,这是偷笋卖得的钱,但是~我~”
“哥,你把这钱还给李小胖家吧!我不想你因为我做了小偷,我可以不读书的,真的。”未等他说完,我便哭得稀里哗啦,天做证,我宁可不去读书,也不希望林澈因为我而变得堕落。
小王子本该是善良的,他怎么能因为我而变坏了呢?
林澈浅浅一笑,目光注视着手中的盒子,空气似乎凝固了一般,许久,月光透过窗洒落在他的左脸上,有些冰冷,他的皮肤白皙如玉,睫毛微微翘起,声音低哑,执拗地说:“不可以,晴空怎么可以不读书呢!”
他看着我,泪眼模糊了他的双眼,但他依然固执的笑,笑得令人心里一阵揪疼,他说:“没事的晴空,哥说过会让你去读书,哥可以变成坏孩子,但你不可以,因为你是女孩,女孩怎么可以变坏呢?”
月光如水,照射在这孤寂的房间,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心塞的味道。
我怔怔地看着他,嘴唇颤抖,心里自责。
林澈是个被遗弃的孩子,我也是个被父亲遗弃了的孩子,有时,上天就是会开一些玩笑,把人的命运给紧紧地捆绑在了一起。
我说:“哥,你为什么要对晴空那么好,其实你可以不用对我那么好的。”
他伸手撩开我额前的碎发,唇角勾起好看的弧度,轻轻说:“因为,我答应过你爸爸,要好好照顾你。”
那句话,久久回荡在我的耳际,就像父亲离开那天,他对父亲信誓旦旦地说,一定会保护我一样。
我笑,我说:“咱两可以一起读书啊,将来咱们有钱了,再还给李小胖家。”
他一怔,然后跟着笑,点点头,那是孩童天真烂漫的笑,一种看到了希望的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