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澈如约而至的在第二天的饭桌上摆上了一碗久违的肉,是一碗简单的青椒炒猪肉,没有华丽的瓷碗给它做装饰,炒得干巴巴的,就像一块干枯的碎木片。它虽然简单但是在这个饭桌上却成了美味佳肴。
我盯着那碗肉,口水直流,巴不得整个人马上钻进那碗肉里去。
林澈给我夹了满满的一碗,犹如一座凸起的小山,然后对我说:“晴空啊!你看,哥没让你失望吧!”
我直点头,对他咧嘴傻笑。
我说,哥,你真好。
后来,我和林澈遭到了母亲的一顿痛批,她不知道那碗久违的肉是从何而来,即使她怎么问,林澈也只是低着头,然后说了一句,那是我买的。
母亲当然不信,因为林澈没有钱,因为从南锦到县城里买肉还需要走上二十多公里的路,因为他还只是个七岁的孩子。
而我,相信了他,因为,他可以为我做很多别人做不到的事,他可以为了我和南锦的小孩打得头破血流,然后顶着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脸说,哥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母亲还是让我和林澈站在门外的砖墙后面,面壁思过。
她气得手指都在发抖,脸上的皱纹深深地像是一朵绽放的雏菊,她颤抖地说:“就算我们家穷,但你们也不能做这种见不得光的事,也不能丢了自己的尊严。”
母亲所说的见不得光的事,就是指那碗肉是林澈不知从谁家偷来的。母亲生怕我和林澈会学坏,生怕我和林澈会成为小镇里人人痛恨的小偷,她怕我们小小年纪误入歧途,她便对我和林澈管教更严,少了以前的温柔和呵护。
我问林澈,那碗肉是怎么来的?我还哭着说,我从此以后再也不吃肉了,我不要他为了我当了小偷。
他好看地眉宇皱得很深,像个受了极大委屈的孩子,目光停留在那堵墙上,有些失落。
他说:“我没做小偷,买肉的钱是我给李小胖家干杂活他爸爸给的。”
我看见他攥紧着的手,看见他手上那深深浅浅的伤痕,显然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给刮伤的。
我的心不由地一阵抽痛,呼吸困难。
他去给李小胖家做工,给他们家挖竹笋,他白皙的手就是被那些该死的竹笋给刮伤的。
我忍着眼泪,心里却早已变成了一片泪的汪洋。
李小胖家在南锦属于比较富有的,因为他爸在南锦栽了一大片竹林,每年卖点竹笋,有时也会砍些竹子去卖,他父亲也偶尔会下海打渔,所以日子过得算是安稳。
南锦的夜可以清晰看见浩瀚的银河系,壮观而漂亮让人向往。
那时的夜里,我会和林澈睡在门前的大石板上,然后猜这颗是什么星,那颗是什么星。
其实,我们也并不知道那些都是叫什么名字的星星,也不知道那些闪闪发亮的小眼睛在几亿光年以外的距离实质上是一颗颗大大小小的星球。
林澈说等他长大了要当一名宇航员。
我说好啊!那时你要给我摘颗星星!
他便笑了,重重地点头。
说完,他从衣服的口袋里捞出了一包用纸裹好的东西,放在我手里。我很是奇怪,打开之后才发现那里面裹着几片干巴巴的肉片。
我知道,那是他白天里偷偷藏起来的,只为了给我吃,即使那几片肉片已被捂得干巴巴的,但我还是毫不客气的将它放进了嘴里,像是吃到了世上最美味的食物。
我拿过一片给他,说:“哥,这片给你吃!”
他摇了摇头,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然后咽了咽口水说:“哥不吃。”
“这可是肉啊?”我说。
“哥不爱吃肉!”他转移了视线,盯着那一片海,他眼里的海水波光粼粼,像极了一面反光镜。
我看着那片干巴巴的肉片,哦了一声之后将它吞进腹中。
那夜,我们毫无忌惮地将石头一颗颗扔进海里,看着那海面被石头砸出的涟漪,看着那海水冲上沙滩又退了回去。
我说,哥,我真想去读书。
他说,晴空,哥一定会让你去读书。
像我和林澈这样年龄的孩子,早就背着书包上了学堂,只是因为我们家的原因,所以林澈没去上学,我也没去。
母亲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她便每日每夜地帮人洗衣,甚至还步行二十几里路去县城里给人干杂活。
她说,她不能让我和林澈变成没有文化的孩子,不能落了社会的步伐,即使我们家穷。
母亲总是在天还没亮时就打这电筒去了城里,带着装好的白米饭和凉菜,作为那一天的午饭。
晚上,天已经黑了大半她才摸索着黑回来,脸上疲惫不堪,但她又要洗着别人拿来的那一堆堆积如山的衣服,洗个大半夜,以至于她睡眠不足,眼眶上隐隐浮现着两个黑色的眼圈。
每个夜里,我看着母亲单薄的身体在海边洗着衣服,我便会忍不住默默哭泣,然后擦着眼泪去帮她挂衣服。
她担忧地说,去睡吧!这些衣服妈妈一会儿就洗完了。
而我依然执意要帮她挂衣服,因为,我生怕她会累得倒下,就像她生怕我和林澈会学坏,会离开她一样,我们谁也离不开谁,谁也不能失去谁,我们坚韧而坚强地活着,就像那些冬天里的野草,冰霜毫不留情地打在它身上,最后它的叶子会因为受不了冰霜而枯萎死去,可它的根在来年的春天又会坚强而顽固地生长。
我们就像那些小草,命运就像那冰冷的冰霜。
我开始发现林澈每天昏昏欲睡,疲惫不堪,就像母亲也睡眠不足一样。
他会在那块大石板上睡着,我便突然吓着他,把他吓醒,然后他就会皱着眉,揉着睡眼惺忪的眼,对我温柔地说:“晴空,你去一边玩,哥好困,再睡会儿。”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或许是出于营养不良,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理由,因为他总是把好吃的全部留给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