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武帝的最初所立的太子是长子萧长懋,自小由齐武帝亲自培养,忠厚仁孝,处事练达,张驰有度,然而他万万不会想到,永明十一年,太子会突然病重身亡。
白发人送黑发人,令他自己的病情也加重不少,深知自己来日无多,正如阮郁所估计的那样,齐武帝将皇位传给长孙萧昭业,让萧子良与萧鸾共同辅政。
时近七月,建康城弥漫着一股硝烟味,阮郁却在家中画着小小的画像,时而停顿,时而下笔。
萧鸾快步走进阮郁的书房,急切的说道:“郁儿,如今风云突变,你怎有心思在这做画,全然不理朝中之事。”
阮郁提着笔,为画中的苏小小粉饰着眉毛,淡然的说:“舅舅且说,风云如何改变?”
萧鸾双手负背,来回走着,忙说道:“天子病情加重,命令萧子良带甲杖入延昌殿侍奉医药,萧衍、范云、王融为账内军主,万一萧子良趁机发难,那我们多年计划,岂不毁于一旦?”
“王融虽年少得志,却自恃才高,不足为惧,范云之才亦平平,到是萧衍,确实文韬武略,不过以他之智定然不会帮助王融,也许他日萧衍还能为您所用。”阮郁伸手请萧鸾坐下,续说道:“依育儿看,萧子良虽政文皆通,在群吏中拥有声望,却不知善加收敛,得不到武帝青睐,早已是愤愤不平,此翻定然会发动政变。”
“那你可有应对之策?”萧鸾急忙问道。
阮郁拿起棋盘边上一粒棋子,放在了天元之上,静静回道:“他们虽占尽优势,却忘了最重要的一颗棋子,长孙萧昭业。”
“说的详细些!”萧鸾见阮郁面不改色,知道他已有了应对之法。
“北伐之事,半年前已敲定,王融虽有兵权,却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调兵回建康,宫中如今的甲士,一部分王融所领,但大部分仍掌握在天子手中,在子手中,便是在太子手中。天子旁的近侍我已安插多年,如今也到了真正有用的时候。边关守将是您一手提携,只需让他散布北魏来袭的消息,相信以萧衍的智慧,必会以大局为重,如此,岂不是一子落,满盘皆活?”说罢,虽在上九路定下一粒白子,本是陷入危机的战局顷刻间有了生机。
“好啊!”萧鸾不禁感叹,“如此,大局已定。”
萧昭业听说齐武帝病危,匆匆进宫,却见到王融身批战甲,率领着甲士守在宫门口,见皇太孙前来,高声说道:“皇上有旨,无论何人,不得擅入宫门一步!”
“大胆。”萧昭业厉声回应道:“我乃皇太孙,何人敢拦我。”说罢,信步走上前,却被一甲士拦住,那王融脸上露出一丝得意之状,“微臣奉旨办事,还请见谅。”
萧昭业无奈,只得先返回,出了东宫,只见一内侍低着头向自己走来,将一兵符交与自己,说道:“奉皇上之命,着您立刻率禁军入宫,若遇困难,可与西昌侯商议而定。”
阮郁这些日子到是一直在府中,未曾露面,一切却在他的掌握之中,如黑白子棋盘纵横,了然于心。这日,他却离开府中,前往萧鸾处,只是简单一句,“时机成熟,该到了下最后一步的时候。”
萧鸾带着卫士前去与萧昭业会合,王融见况,竟一世间石化,无言以对,很快,皇太孙入得宫中,立于龙椅之前。
群臣上殿后,萧鸾取出御诏,高声读道:“朕在位十二年,承太祖之志,治国以法,行度为俭,推检籍法,鼓励农桑,群臣齐心,故而有大齐今日之繁荣,朕心甚慰。然寿命危浅,恐年岁之不吾予,故承皇天之眷命,传位于皇太孙萧昭业,群臣当悉心辅之,共图新治。朕识灭之后,身上著夏衣,画天衣,纯乌犀导,应诸器悉不得用宝物及织成等……诸主六宫,并不须从山陵。内殿凤华、寿昌、耀灵三处,是吾所治制。”
齐武帝一生提倡节俭,对自己死后的安排仍是不改节俭之风,这份清明政治之念,令群臣涕淋。
随着群臣三乎万岁,皇太孙萧昭业就此登上了帝位,史称齐文帝,开始了他短暂的荒唐帝梦。
此时,王融则是被缚上殿,萧鸾满不在意的说道:“王融,你陈兵宫中,欲阻陛下登位,可有话说。”
王融脸色淡然,那份魏晋时期文人特有的风骨一览无余,冷冷回道:“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
随着天子一声“将王融一家满门抄辗”。昔日为萧子良账下之臣的人皆胆寒,王融被士兵押着出去,却一路大笑,放言道:“人生难得一场豪赌。”
殿上的谢眺全程没有参与,却看在眼里,他想为王融求情,起码保住他的家人,一脚挪步出去,却被阮郁拦住,轻声说:“如今天子继位,以此立威,阮兄当知君无戏言,若你此时进言,只能是触犯天颜,就算不为自己想,也得考虑你的家族。”
遥想着昔时同为竟陵八友,如今却要阴阳相隔,虽心如刀割,但阮郁之言却如当头棒喝,只能忍着这份痛。若没有这一个皇位,他们也许还能流觞曲水,舞乐为乐,可正是这样一个由鲜血堆积的位子,使多少人为之改变,为之流血……正当谢眺沉痛之际,只听得一声雷霆召唤:“谢眺。”
原是天子在叫自己,谢眺忙上前跪拜,只听得天子斥道:“你平日与王融来往甚密,可知罪?”
谢眺刚要说话之际,萧鸾却上前说道:“启禀陛下,谢眺与王融之交往,在于诗文之风雅,无涉朝政,况其从头到位未参与此事,陛下方登大位,当唯才是用,臣议念其忠心,免其过,加以善用,以昭陛下之圣明。”
自己皇位本是萧鸾捧上去的,见萧鸾为谢眺求情,自然是不会拒绝,“那此人就交由皇叔吧。”
在建康成外的范云等得知太孙继位,又在同一时间接到北魏来袭的消息,只得按兵不动,一切朝着阮郁安排的那样进行着。实际上萧衍早已知晓王融的计划既然不会成功,也知道这北魏来袭的消息不过是谣言,只是放在心中,没有明说。他虽然是竟陵王的八友之一,却不赞同王融想拥立竟陵王为帝,之所以来建康,也是担心届时产生兵变,避免无辜百姓受难,如今看着阮郁的计谋,想着有人成人之美,固然是好。
至于萧子良,因其将宫中之事交由王融负责,他顶替了一切罪责,自己便没有受到牵连,再加之昔年曾对皇帝有过一段养育之恩,并没有受到当众排挤。
下朝后,重臣各自散去,萧鸾与阮郁走在一道,神情轻松,问道:“育儿,方才本是绊倒萧子良的最佳时机,可为何你之前却说放他一马?”
阮郁一手放在腰前,一手负背,抚着拇指上的扳指,回道:“其实萧之良的野心众臣与陛下皆明,只是眼下朝中大臣,有多数仍是萧子良曾经提拔过的,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逼的他改走险路,只怕之前边关散布的消息无法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届时城外诸将必领兵攻打建康,则我们必败无疑。如今大局已定,新君继位,还需要借用这位竟陵王以安抚朝下躁动之心。”
二人又向前走了几步,萧鸾续问道:“若他日后发动兵变,又当如何?”
“舅舅多虑了。”阮郁道:“兵戈之事,在乎于名,如今天子继位之事,将立即诏告天下,若竟陵王日后兵变,出师无名,必遭天下非议,即使成功,皇位也坐不稳,何况他是个识大局之人,加之北魏确实对我南齐虎视眈眈,他同为皇族,不会至此而不顾。”阮郁看了看天色,艳阳高照,万里无云,心头为之一宽,续说道:“舅舅可禀天子,重用萧衍,命他收回众将的兵权,相信以萧衍之明,定知其中之意。”
二人方走出宫门,却发现萧衍已然一人一骑在宫门之外,艳阳之下,英气十足,阮郁见此,淡然一笑。
萧衍下马,对着萧鸾行了礼,说道:“末将此次前来,特将众将兵符上交天子,甲胄在身,不便进宫,还请王爷代为转交。”
萧鸾见此,看了看阮郁,失声一笑:“将军请起!”遂取了兵符,转身进宫。
阮郁到是与萧衍一见如故,笑说:“萧兄之智,阮郁佩服。”
“只是顺应时势罢了,到是阮兄敲山震虎之计,令我心服口服。只可惜……”萧衍言语之间流露出叹息之感。
阮郁明白萧衍所叹为何,“自古忠义不能两全,萧兄应当明白此中曲折,如今竟陵王无恙,你也应当宽心了。”
看着阮郁离去时的步伐,自信坚定,萧衍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会成为自己的好友,还是自己一生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