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就不客气了。你有没有特别喜欢的风格?”她静了静心,才回头去看他。
“照你喜欢的就可以,不必有顾忌。下课后如果有空再来帮我,不必特别赶着做,需要买什么东西或什么用品尽量告诉我。最后,把我当成你的第一个客户,想想看要多少酬劳。”一想到每天下班回来就可能看见星淑,子皓有些喜不自胜,说话都急促了起来。
“酬劳?”星淑不怎么喜欢这个字眼。“我只是帮你做做事,我们是朋友,不应该谈这个。”星淑有些消沉了。
她原以为子皓把房子交给她,好像是他们之间一种亲昵的协定,专属于他们两人。这使她觉得自己在某些程度上,是跟他很接近的。
但如果这是一桩交易,他们之间的关系马上就被划分得一清二楚了,所有的美感,一瞬间消失。她多希望能保留这一份浅浅而秘密的美感,星淑第一次觉得自己真傻。
子皓看着她黯淡的美眸,知道她误会了自己。他走近她身边,叹气的拍了拍她柔细的发顶。
“美丽的小傻瓜。”他轻轻喊她。
星淑奇异的抬头看他,不了解他的语意。
“你告诉过我,室内设计与家庭园艺是你最有兴趣的,是不是?”
星淑点头,但不知两件事有哪些相关。
“我希望装饰我的家,是你的第一份工作,更希望从这个工作开始,你能够顺利的实现自己的梦憩。所以第一份工作一定要给酬劳,讨个好兆头,当作是对上帝预定你的成功。”子皓说得清淡,但他的确是用心良苦的。
自从知道星淑随时随地都可以跷课的习惯后,他知道她大概也不想考试上大学了。但是星淑灵犀的敏感与设计的天分,如果就这么搁着岂不可惜,因此,他想了这个办法,把家里的东西连夜运走,让她开始接触这种工作,为未来铺路。
这么做是为了让星淑爱上他吗?
也许,但也不完全。她能够快乐,才是最重要的。
星淑听得一愣,而后双手捧着茶杯,无言的窝入厅中一张宽阔的沙发上,清亮的眼睛陷入沉沉的思索,一点反应也无。
子皓只能不安的看着,不知她想什么。
突然,星淑眼里充满了温暖的泪光,盈盈的抬起头来注视子皓。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这么的用心?我不过是一个与你有几面之缘的小朋友。在你眼里,我一定是小得构不上你的世界,我值得你这样尽心尽力的对待吗?”她的声音清雅而虚弱。
子皓被她突然而来的忧郁弄得有些不知所措,愣了下,释然一笑。“你不小,一点都不小。你的心灵这么的敏锐而早熟,虽然因此让你对世界漠然,对人情冷淡,但你却依然拥有一股默默而隐藏的热情。对我来说,这是最美的,值得全心去守护。”子皓坐到她面前的茶几上,看见她盈盈的泪光,心疼不已。
“为什么你要这么好,好得让我不知该怎么办?我从不接受别人过多的好意,但是你好得让我一点准备拒绝的时间都没有。”他至无私心的付出,教她充满浓浓的思绪与迷乱。
“傻孩子。这有什么好忧郁的?”原来她在烦这个!子皓一笑,对她更加的怜爱。“你只要过得好好的,我就很开心了。只要看见你开心的笑,为了达成梦想,一双漂亮的眼睛像星星一样那么美丽光灿,我就会觉得,这是我这辈子最值得的事了。”
星淑定定的注视他的眼,她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但他怎么想?而现在还有一个情感脆弱的善希?她揣测不安。
但是爱上了就是爱上了,她不想再否定自己,或者逃避。
于是,她放下心中的踌躇,绽开了他最爱的灿烂笑脸。
“谢谢你。从今以后,我会好好加油。请多多指教了。”星淑俏皮的点点头。
周子皓笑着,也学她轻点头。“那么我更加的谢谢你了。如果以后有不好的地方,也要请你多多包涵了。”
两人同时抬起头,相视一笑。
……爱情是不定向的河流星淑已不再听摇滚乐了,她找到了自己的音乐,“湖水边的女妖”,双人女子合唱团二部合唱的轻乐曲,有一次她帮子皓去家庭杂货材料行买两个薰衣草抱枕时在旁边的货架上看到的。她喜欢那样清吟而融合,像一条小溪一样涓涓清唱的女声,很清新、很飞扬,像在云端跳舞一样的飘漫自在。
她放给子皓听,子皓觉得这段音乐就像她,轻灵飘渺的女妖。
每天下课,她都会到子皓公寓去,子皓帮她打了一副钥匙,她通常都是先到,先工作,然后子皓再带着两个人的晚餐回来,或者他自己下厨,虽然他会煮的东西很简单,通常最后还是星淑接手,但星淑已觉得他很贴心。
吃完他准备的晚餐,喝完她泡的茶,她专心的在他房子里东移西挪,东钉西敲,而他不是在唯一的一张画桌上整理资料、忙着工作,要不就是坐在客厅里的椅子上笑着看她忙碌。
她喜欢他房间里的味道,就像他身上常有的那种深草原的香味,像是春天的阳光把绿草的芳精都蒸散出来时大地的味道。闻着这种味道,她更容易安定而专心。
不过由于他们花更多的时间闲聊、下棋或者由子皓载着她去寻找奇异的小店,因此她的工作进度非常的缓慢,都快一个月了,还没完成一半,工作效率较好的时间居然是子皓加班的时候。
星淑常笑称,如果子皓天天加班,她大概一个礼拜就可以完成所有的工作了。子皓却告诉她:慢慢做就可以了,他不急。这一点让星淑很高兴,好像可以把两个人这点小小的秘密藏久一点。他们这样的感觉像情人,让星淑不安定而游移的心,觉得温暖而安慰。
与他相处的那一段时间,她笑得比较多,感受着前所未有的生活和谐与安宁,她清冷的笑脸变得比较温柔。
但除此以外,她依然淡漠、依然冷清对待人情,她仍旧喜欢安静。
“哟!又上门来找军师商量要勾引哪个男人了吗?”声音离她太近,几乎就在两排桌椅的距离星淑想听不到都很难,微微皱了下眉。
这是陈甲华刺耳的声音,她又在找人麻烦了。
“我不爱跟你讲话,我找睡美人,你让开。”善希忿忿的语气传人她耳朵,星淑收起杂志与笔记,看向吵得不可开交的一群人。
“哼!没见过心肠这么狠的女人。把情人抛弃了,让他一个人在PUB里伤心喝酒,竟然还有脸天天挂着笑容来上课,你一点都不会觉得自己很过分吗?”陈甲华字字切齿,说得一副天怒人怨的样子。
“我没有抛弃他。”善希先是惊异,而后坚持的摇头否认。“我从来都没有抛弃他。”不过请假请了一个礼拜,谣言居然传成这样,完全与事实不符,善希简直不知该如何反应。
“如果不是你抛弃他,为什么你们两个又不再一起了?他为什么孤单的一个人喝酒?为什么你笑得出来,他却这么难过?”陈甲华一副金南熙之护卫者的姿态。
“我……我不知道。”善希坚决否认,却又不知如何解释。
她总不能告诉大家事实真相吧!明明是她怀了他的孩子,结果被他抛弃,为何现在变成她抛弃他,害他借酒浇愁?她真的不知道呀!
“不、知、道?我看你根本就是作贼心虚,良心受到自己的谴责,没办法圆谎。”陈甲华把善希逼得无话,自以为正义必胜,得意非凡。
“你呢?你又凭哪一点指责她?你是金南熙的妈?还是张善希的监护人?”星淑平缓而又冷气森森的说,字字清晰的印进每个在场人的耳朵里。
冷冷地的扫视所有围着善希发难的同侪,所有人都静默了一瞬。
“我、我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陈甲华临时抓来一个好理由,大声喊出来壮胆。
“有没有私心,你自己清楚,我们也都清楚。你暗恋金南熙那痞子是你家的事,不要把爱不到的气都发泄在不相干的人身上。自以为正义,事实上却是非不明,自以为是。你闯过金南熙吗?是善希包他的吗?你真的了解他们之间的事吗?就算知道,你可以当面这样指责善希吗?你是她什么人?你什么都不是,充其量只是一只自私、爱叫又爱咬人的发情母猫而已。”与星淑同班两年,班上同学第一次听见星淑用这么狠辣的话指责人,她们都以为星淑是没有脾气的。
这一下,不但陈甲华一伙目瞪口呆,连一旁闲聊看热闹的同学也惊讶得傻了,每个人都发着愣,看着星淑骂个过瘾后,悠闲自在的拉了善希的手,到校门口跟校工伯伯打照面,轻轻松松跷课去。
跷课的去处,当然又是码头月井,那家熟悉的咖啡屋。
星淑与善希一到咖啡屋,才发现咖啡厅里不只一个熟悉的老板娘,还有两张熟得不能再熟的面孔。斯文俊雅的叶双飞理所当然的挽着他的娇妻坐在吧台上,而另一个……“妈妈,你怎么又来了?不是才答应周大哥明天要交两份新稿子,今天还来这里窝?交得出来吗?才做了不到一个月的勤奋工人,现在又偷懒了。”星淑与善希另找了张桌子坐下,一边警告着悠闲坐在吧台另一角喝咖啡的安金媛。
“你们看看,女儿被收买了,当妈就是这么苦命,一天到晚被女儿监视着做苦工。女生外向,跷了课不知道反省,还要苛责妈妈。女儿呀!真是不能养。”柳云新立刻苦着脸向两位成熟的大人诉苦。
无奈,没人同情她。
“星儿说得好,我们夫妻俩在这里坐了多久,你也在这里坐了多久。想想还是回去写稿子吧!一点都不敬业的作者,很快就会被淘汰的。”黄淑仪勾着娇媚灵慧的菱花眼,似有若无的威胁好友。
“哼!”安金媛不悦的瞄向叛变的好友,“没有仁义的家伙!叶双飞,这种女人还是别娶的好,哪天就窝里反了,帮着外人欺负你。”她挑拨离间作为报复。
“我很乐意让她欺负。”叶双飞深情的看着未来的老婆,共御外侮。
“啧!真不成材。”安金媛笑骂两人,语气却是浓浓的羡慕。
“星儿,听说你已经开始工作啦?老板还是你妈妈的工头?怎么样?有没有替你妈妈报复,偷偷在他房子里钉几个小人,让他别再管你妈妈。”黄淑仪继续打趣好友,一方面关心星淑。
星淑一笑,“我妈妈说得对,我是向着外人的,谁叫妈妈老是偷懒。”她心里一阵紧张,想尽快带过这个话题。不知怎地,她并不希望善希知道她与周大哥的事。
一回头,果然对上了善希怀疑的眼光。
“没有问题吧!星儿这么小就工作,老板是什么样的人?”店敖首次听见星淑工作,忍不住关心。
“就是专门盯着咱们大作家交稿的编辑罗!上次我跟你提过,阿新说,他是一个还不错的男孩子。二十七、八岁,高高的,笑起来很开朗,处事又成熟。最重要的,是他对付懒作家绝对够聪明。记得好像叫……”
黄淑仪越说,星淑的心越慌,黄淑仪这会又把疑问的眼光投向星淑。她不知怎么回答,一时间怔忡,同时有感觉到身边善希质询的眼光越来越强烈。
“姓周,叫子皓。我有他的名片。叫他小烨就可以了。”安金媛兴高采烈的递出名片,一时间好像想起了什么,继续接着说。“他说,他家还有一大片牧场。叶双飞,你认识赛马会的人,听过一家姓凌的吗?”
一旁的星淑心情摆荡到极点。但又不能说什么,只得把书包内的杂志再翻出来,假装看书,以逃避善希追逐她的质询眼光。
“姓周的?赛马会上没听过这个姓,不过……这个名字很熟悉,”叶双飞顿了顿,突然一拍长桌,似想起了什么。“我怎么忘了北袁南凌,两个主宰南北赛马市场的牧主,好像听说周家有个儿子叫周子皓,本来应该是继承家业的长子,不过后来不知怎地,是老二接管了。但怎么会跑来当编辑呢?照说光周家的事业就让他玩不完了。”
“会不会是家族斗争?”安金媛问得兴致盎然,一边开始计划起来,要好好的向那小子套出他们家族内斗的真相,写他一本豪门内幕来赚赚钱。
“好像没那么复杂吧!”叶双飞不愧认识安金媛多年,立刻很遗憾的看着她,及时浇熄她一肚子的扒粪热。“可能只是纯粹的兴趣不合吧!听说周家家风很开放,不一定要让儿子继承家业。”
“我也觉得周大哥一定是因为兴趣才来当编辑。”善希突然信心十足的开口,大伙一阵惊讶。星淑更是神色复杂的看着她。
“善希很了解他?”但安金媛最惊讶的是她超乎寻常的笃定态度,好像……非常信任,而且依赖一个男人的口气。这……好像是陷入爱情的前兆?
“完全不了解。但是我觉得周大哥一定不是那种为了压力而向自己的理想妥协的人。他一定是勇敢的面对自己的理想,脚踏实地的人。”善希面带微笑,眼神中有一点向往。
“喔!看来是将要陷入恋爱的女人,突然闪现的不可言喻的第六感。”安金媛低声喃喃不让善希听见,瞄了自己的女儿一眼,果然看见了一抹苦笑。
“善希喜欢周子皓?”黄淑仪无所顾忌,大大方方的问出来。
“还不算。我只是觉得他很有安全感。”善希的脸色暗了暗。说到喜欢一个人,她觉得周大哥是一个很好的人,但她心里第一个浮现的影子,还是金南熙的脸。
“如果星儿跟你同时喜欢上他呢?你会怎么做?”黄淑仪早看出两个人之间莫名的暗流。“他可是在大家族长大的,家庭环境太复杂罗!”跟这样的人谈恋爱,是要吃苦的,黄淑仪并不乐见眼前这一双小女孩一齐陷入。
“黄姐,这个问题,还是我们自己谈吧!”星淑立即的站起来,微微一笑,拉着善希出门去,留下一串清铃的风铃音。
“没问题吧?”叶双飞担心的看着们外的人影问。
“没问题的,星儿很体贴也很懂事。”黄淑仪拍拍准老公的肩膀,气定神闲的为他倒上一杯热茶。
“但是,星儿一定很为难吧!”这回,他看着星儿的妈。
“没问题的,年轻人谈恋爱都是这样的。而且我会好好的安慰我的宝贝,你不用操心。”安金媛一口喝干了茶,微笑着举高空杯,再要一杯茶。
叶双飞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