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这个地步,安竹林还能怎么办?
她只能硬着头皮一步一步挪了进去,昭阳殿内大红色飘来荡去的帷帐让她觉得阴风阵阵,甚至忍不住轻颤起来。
她到底不是徐成欢——即使她是徐成欢,今生的徐成欢就是死在了这里!
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攫住了安竹林的咽喉,喜气洋洋的大红色在她眼底全都变成了诡异恐惧之色。
平日里那么多人在,她当然不怕,可此时,这阴气森森的昭阳殿只有她和那个暴怒中的皇帝!
她想获得这个至高无上的男人的宠爱是真的,可是,她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像徐成欢那样,把这个男人放到心里去。
说要做到徐成欢那样无所畏惧,可真要去面对暴怒的皇帝,她才知道有多难——伴君如伴虎,这不是空说说的!
萧绍昀已经觉得头痛欲裂到快要炸开的地步了,耳朵里似乎在也嗡嗡鸣响,一如成欢刚去的那些日子,他无论多困,都睡不着,若不是詹士春进献的助眠香,他几乎就要崩溃了。
可如今,助眠香没有了,居然没有!
一股暴戾之气又从萧绍昀心底深处涌了上来,他烦躁地喝了一声:
“来人!”
只要詹士春没死,就得把这助眠香给他做出来!
可空荡荡的昭阳殿内居然无人回应!
“刘德富……”
萧绍昀抬起头正欲出口斥责,就听见耳边一个柔柔的女子声音:
“皇上,刘公公不在……不如臣妾为您叫太医过来?”
安竹林的双手在衣袖内攥得死紧,但她还是努力笑得安然祥和。
萧绍昀的怒火就停滞了一瞬间,抬头看去,只见一个一身银红色锦纱宫装的女子站在他的面前,她身后,是殿外透进来的天光,让萧绍昀觉得无比刺眼!
萧绍昀已顿时觉得眼前冒金星,他抬手在了额前:“谁?!”
他已经全然忘记了刚刚曾有人跟他禀报过安竹林过来的事情。
“皇上,臣妾是成欢啊。”
事到临头,安竹林反倒横了一把心,她小心翼翼地将自己凑了过去,温声道。
萧绍昀只觉得有人靠近,就要伸手推开,鼻端却忽然嗅到一股细细的香气,已经到了崩溃边缘的头脑骤然就宁静了下来。
就是这样的气息,清淡如风,却甜美如梦,让人心头所有的烦躁都一扫而空,萧绍昀脑子似乎清明了一刹那,但是那种渴望与困倦却在下一个瞬间全部袭来,他循着那股让他安然的香气伸出了手去。
安竹林原本大着胆子凑过去,是做好了被皇帝一把推开的准备,甚至还思量过,该以什么姿态跌倒在地才能将伤害降到最低——如今大殿里只有她与皇帝,就算出丑,也没有别人看见,可是不拼这一把,她不知道下一次能近皇帝的身,又是什么时候了!
“啊!”
却不料下一刻就猝不及防地被人拉到了怀里,属于男子的粗重气息顷刻间将她整个人笼罩,安竹林只来的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就被封住了嘴唇!
炙热的唇瓣与呼吸胡乱在她的脸颊徘徊摩挲,让她心悸又害怕,脑中一片混乱,再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直到那双唇瓣又向下,往她颈间去的时候,她才恍然如梦,用力推了身前的人一把!
詹士春给她的,不是助眠的香粉吗?!
已然失去理智的萧绍昀没有防备之下,居然被推开了一点点,可是他也只是迟疑了一瞬间,就又扑了过去,将安竹林紧紧地抓住,再也没有放开!
萧绍昀只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跋涉了许久的旅人,已经干渴到了极限,这缕清香就是他救命的甘露!
“成欢,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他一双眼睛中半丝清明也无,呢喃着抱紧了怀里的人。
“皇上!我……皇上……”
安竹林挣扎了几下,最终还是颓然放弃了。
她从进宫的那一天起,就做好了无数次的心理准备,可是当这一刻真的来临时,她却没有半分喜悦与期待,大颗大颗的泪水忽然就涌了出来,她觉得,从来没有过的难过和难堪。
“我不是徐成欢,我是安竹林……徐成霖,徐成霖……”
她喃喃了一句,可声音太过轻微,最终淹没在昭阳殿飞舞的帷帐间。
前世徐成霖的怀抱和气息,像是幽暗长河中的水花,翻腾了一下就沉了下去。
安竹林伸手碰了碰龙床前的金钩,龙床边红色的帷布垂顺而下。
小豆子站在昭阳殿门口,只听见里面几声女子的惊叫,却没听到皇上的声音。
小豆子抻着脑袋往里面看了一眼,只见龙床上的帷帐都放了下来。
他心中一震,忽而喜上眉梢。
那位安小姐,这就得了圣宠了?
然后又开始认认真真思索,按着宫里的记录,皇上,这是第一次睡女人吧?粗鲁些也是难免。
小豆子嘿嘿笑了两声,安心地将昭阳殿的门闭上了。
萧绍昀只觉得一觉沉酣,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那些头痛欲裂与让人崩溃的不适感全都全部消散。
殿内橘色的灯光暖暖地透过帷帐,龙帐里一片静谧的红色。
好久都没有过这样舒适的感觉了,萧绍昀昏昏沉沉地想着,却忽然觉得哪里不对,他微微转头,骤然间却翻身坐了起来——身边有人!
只见他的身侧,一个女子正睁着眼睛静静地看着他,一头乌发披散在大红的鸳鸯枕上,衬着雪白的面孔,秋水般的明眸,正是安竹林!
不管美不美,此时此状都足以让萧绍昀惊心动魄!
“你怎么会在这里?”
萧绍昀瞬间就清醒得不能再清醒,心中怒气隐隐待发——他居然任由一个女子,在他身边睡了一晚!
依着他从前的脾性,他恐怕是会立刻就把这女子掀下床去处死,可这人,是安竹林,她的身上,有成欢一半的魂魄……
萧绍昀一时心乱如麻,一时又怅然若失。
安竹林眸光闪了闪,就乖顺地起身,跪伏在冰蚕丝织就的软席上,虽然觉得手脚发冷,却还是面容平静。
“臣妾听说皇上不得安枕,就来探望皇上,皇上就让臣妾留了下来……还请皇上恕罪。”
说完,也不去看萧绍昀愣怔的眼神,就起身掀开垂下的帷帐,下了龙床。
在萧绍昀望过去的视线里,安竹林缓缓环顾了一圈昭阳殿,回过头,眼神幽幽,笑容悲凉:
“皇上,臣妾大婚之夜,没能与皇上住在这里,颇为遗憾,如今,这份遗憾,算了补全了。还望皇上不要生气,臣妾这就离去……”
“等等!”
萧绍昀颤抖着伸出手抓住了她的衣袖。
“你真的是成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