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土弥漫中,高台上的林参将伸长了脖子往下瞅了几眼,回头对身边的镇西将军笑道:“将军,下面就轮到那个候府的小子上场了!”
看得兴致盎然的镇西将军点点头,神情之间有些玩味。
自从徐家的那小子被扔到这个地方来,皇帝好像是完全忘了还有这么一号人,威北候和忠义伯曾经多次致信给他托他多多照应,却始终没能把这小子弄回京城去,看来是彻底惹恼了皇帝。
看在老威北候的面子上,他也是会多照应的,可偏偏这小子一向拼命,不论是平日里演练还是出关收拾胡人,都跟不要命了似的,难得是真难得,可他还得时时分心去照看一下,免得他真的战死沙场了,他以后死了也没法跟老朋友交代。
“徐成霖,上!”
站在校场边上的偏将一声大喝,一人一骑从正对着高台的校场另一端飞驰而出,扬起一阵飞尘,向着场中而来。
“今天是比什么?”镇西将军刚到,有些不清楚。
林参将指了指校场西边的一拍靶子:“比射箭,骑行射箭。”
镇西将军点点头:“这个难度大,确实应该好好操练一番,胡人不就仗着马上功夫屡屡挑衅吗?”
校场上的矫健男子已经催马接近了校场中央,这时候,却双手一松,完全放开了马缰,只用两条腿紧紧夹住马腹,一只手从背上就拉出一把弓来,另一只手从腰间箭筒抽了一支箭,搭上弓弦对准了西边的箭靶拉满了弓。
校场边上的人和高台上的镇西将军顿时一起屏住了呼吸——在马上射箭不稀奇,稀奇地是这马的速度,竟然丝毫不减!
马越快,颠簸越大,马上的人完全不借用马缰,要保证自己不掉下来,还要保证准头,实非易事!
大齐将士多为步兵,不像胡人大多是骑兵,军中演练,刀砍枪刺都是平常,唯独这一项,又要考验体力又要考验眼力,还要考验人马的配合程度,十个兵士里面有两个能做到就不错了,而这样射箭之时还能纵马疾驰的,更是少之又少!
而校场上一身甲胄的人却还稳稳地双手持弓箭,端坐马背,丝毫没有颠簸不稳的迹象!
待到座下马匹疾驰掠过校场中央的前一刻,他才倏然放手,羽箭呼啸而去,正中靶心!
“好!”有人立刻大喊出声!
“咻!咻咻!”
马匹疾驰不停,马背上的人也一箭接一箭地射出,支支正中靶心!
这一连串的动作,前后不过半柱香的时间,观看的兵士却紧紧捏了一把汗!
前日,有个新进骑兵营的小子,就是上了场马速太快,结果射箭的时候太用力,下盘不稳,直接从马上栽了下来,跌断了腿,如今还在床上躺着呢!
“正中靶心,十连射全中!”偏将驱马近前查看,大声喊出结果。
“好!徐成霖好样的!”
校场周围人群顿时沸腾起来,呼喝声震天,马背上的人却扬起头,脸上却没多少喜色,勒马靠近高台,遥遥对着镇西将军行了一礼。
“好,不错!”
镇西将军却只有这三个字,抬手遥遥致意,一张饱经边关风霜的脸上,和校场中的徐成霖一样平静。
“将军,这小子真是难得,出身候府,却没有那些纨绔习气,骑射更是出色,假以时日,必定出人头地!”林参将也看得热血沸腾,军中这样的好儿郎,当真是不多!
镇西将军轻叹一口气:“叫他过来吧。”
说完就起身离开了高台。
镇西将军骑在马上,带着手下几个亲兵,远远地看见徐成霖催马往军营大门口行来,心中不由得一阵慨叹。
年轻真好啊,风华正茂,身手矫健,当年他和老威北候也是这样英姿勃发地在这西北的边关纵马疾驰,保家卫国。
老威北候比他要大上将近十岁,对他却一直很是照顾,这份同袍情谊,他一直记在心里,可如今,他却不一定护得住他的长孙。
徐成霖在镇西将军身前勒住了马,恭敬地行礼:“见过主帅大人。”
“别叫主帅大人了,生分,就叫世伯吧。”镇西将军说完,又觉得哪里怪怪的,这是不是比老威北候晚了一辈儿?
“罢了,叫将军吧。”镇西将军挥挥手,叫爷爷什么的,忒难听了,他没那么老。
“是,将军。”
徐成霖从善如流。
镇西将军打量着眼前脸庞坚毅,眼眸明亮,鼻梁高直的徐成霖,不断点头:“不错,跟你祖父当年一样相貌堂堂,打眼一看就知道是他的后辈。”
徐成霖低下头去:“家祖过世多年,劳将军挂念了。不知将军找属下何事?”
镇西将军心中喟叹,万万不想把这话说出口,却还是只能说了出来:“宁王要见你。”
宁王?徐成霖愕然抬首,这才想起来,宁王的封地,就在宁州!
西北地广荒凉,建筑屋宇多数高大广阔,可是见到宁王府威武壮阔的大门,徐成霖还是冷笑了一下。
果然是天高皇帝远,宁王这是恨不得把京城皇宫的大门搬过来,可惜,宁王没有那个坐上龙椅的命。
“成霖兄,可把你盼来了!”
徐成霖一踏进殿门,就见原本施施然坐在高座上的人几步走了下来,向着他迎了过来。
来人一身银白色的亲王常服,蟒袍箭袖,头戴紫金王冠,那张和皇帝萧绍昀有几分相似的脸上,泛着格外亲和的笑意。
可徐成霖清楚地知道,这张和善的脸皮下面,是一颗多么恶毒的心。
“臣不敢当。”
徐成霖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
“成霖兄这就谦虚了不是,你比本王年长,当得起的!”
宁王不以为意,仍是笑嘻嘻地,只是一双狭长的眼睛中,闪动着几许恶毒:“虽说本王是亲王爵,你只是个世子,可当年……要是我娶了成欢妹妹,你可不是我的亲兄长了?”
一字字一句句落在徐成霖耳边,激起往日的回忆,徐成霖立刻攥起拳头,冲着宁王脸上就去了:“你还有脸提当年!”
“啊!你怎么打人呢?”宁王被打得一个趔趄,扶着身后的柱子站稳了之后,夸张地叫了一声,笑得格外阴冷:“怎么就不能提了,当年要不是你多事,坏了本王的好事,徐成欢跟了本王,如今也不至于做个皇后都死于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