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朱雪雁到了这船舱里的一处精美的卧房内,躺在枕上,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越离这未央城越近,她的脑子里想的纷纷乱乱的事儿,便也就越多!她心中想起了过了世的母亲和养父,还有自己未曾见过面的亲生父亲!想起了张伯和小芝!想起了太后诸人!想起了来使口中说的那个已经带兵来到了未央城下的齐国皇帝齐匡胤!想到此,朱雪雁的心里纷乱如麻!总觉得自己此行,和齐匡胤到花田国有莫大的干系!一时心中又想到此番到了这未央城,只怕是和花纯仁要越来越远了!朱雪雁耳边听着江水哗哗的声音,一个人终于坐在这船舱之中是大哭起来。
她在朦朦胧胧间沉沉睡去,不知不觉,这天儿就已经大亮了。离未央城也是越来越近了,她此番固然是心事重重,却不知道远在嘉陵岛上的花纯仁也是另一番景象。十天已过,这一天,陈含蕊是一夜无眠。花纯仁这一天似有无尽的倦意,早早地就上床入睡了。这一晚上,他却是不停地做着梦魇,一时梦自己在陡峭的高山上,一时又梦见自己在深深的大海里,一时又梦见自己在茫茫的大漠中,可是,这些景物,到了最后,都幻化为一个女子悲戚哀愁的面容,女子的面容依稀是自己曾最熟悉不过的,待要走进细看,女子的面容就好似一海市蜃楼似的,被风儿轻轻一吹,便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再也寻不到芳踪了。终于到了清晨时分,花纯仁沉沉地从睡梦中醒了来,忘情水的药力已经失了效,他抚摸着沉痛的脑壳,心中自是记起了往事。但是,和陈含蕊的种种,他的心里也自是没有忘记。
花纯仁默默地从床上起了来,看着已经趴在床沿边,刚入睡的陈含蕊,心绪自是十分复杂。他当然知道自己是谁了,他当然要回到那屋子里去,那里朱雪雁正在等他。他也当然知道这几天,朱雪雁的心中一定是受尽了种种说不尽的煎熬,她还来找过他几次,可是都被他无情地赶走了!想到此,花纯仁便恨不得诅咒自己下十八层地狱去,他将自己的衣服都快速穿好,离了床,就要开门出去!就在转身之间,他听到了屋里之人一声在梦中的无奈的叹息:你这就要走了么?永远不再回来了么,我记得你是对我发过誓的!
花纯仁听了,心中自是一惊,不禁回了头,看着床榻之旁的陈含蕊,犹在梦中,嘴角也似在喃喃自语,她虽这样说,可是眼睛并没有睁开。花纯仁见此不禁蹙了眉头,他看着她,想起了十天之前她给他喝下的药。她为了得到他,竟然卑鄙地这样做!还有什么值得自己心软同情的?想到此,花纯仁不禁强迫自己狠下心来,大步就走出了这间竹屋子。他趁着大好的天色,疾步就来到了朱雪雁和他曾一起住过的屋子。他不知道,就在他出了那竹屋后,听到门吱呀的一声响动,陈含蕊就立时醒了,她悲哀地看着花纯仁走出了这间屋子,甚至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她自是没有阻拦,她早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只是,她看到花纯仁在什么都记起来后,却忘记了和她在一起的神情缱绻,他在这十天里的每个夜晚,对她是那样的温存体贴,言语行动是那样的温柔,难道竟全是假的么?是了,他已经知道真相了,或许心中已经开始怀疑起那天她给他喝下的药了,心中一定是非常鄙弃自己的行为罢!憎恨自己还来不及,哪里还会想到自己的一些好处?
陈含蕊不由得苦笑起来,花纯仁已经走了,兴许,永远不会来这里看她!哪怕他从此以后就在这嘉陵岛,也是视她如弃履!陈含蕊这样想着,眼中不由一滴一滴流下泪来!她就这样静静地一个人跪坐在床前,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耳边一个苍老的声音,缓缓说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既有当初,便该想到今日!”陈含蕊回头神儿来,知道是甲长婆婆来了,她看着一脸愁容的甲长婆婆,说道:“婆婆,难道我真的是做错了么?我曾经都想好了的,十天之后,他一旦离去,我这心里是再不悲伤的,可是,如今,他真的一言不发离我而去了,我的心里为何是这样的难受?我倒希望他打我骂我,责问我,可是,他什么都记起来了,却是看都不看我一眼,就这样决绝地离去,这才是真正让我心里不好受罢!是不是啊,婆婆?”陈含蕊伏在甲长婆婆的膝盖上,方才嚎啕大哭起来。
甲长婆婆便不做声儿了,任由她哭个够。许久许久才说道:“蕊儿,既然他已经走了!便就不会回来了!你之前不是说只想和他在一起十天的么,现在你已经这样做到了,心中就不要再难过了!他心中要是没你,就自然会离你而去,他心中要是有你,以后兴许会回来找你!”甲长婆婆安慰说道。陈含蕊听了,反而更是苦笑道:“婆婆,你就不要安慰我了,他走了,便就一生一世不想见到我了!因为在他的心中,我是个恶魔,是个让朱姑娘难受心痛的恶魔!”甲长婆婆听了,一时也是无语了,半响方说道:“蕊儿啊,那依你说,你以后想怎么办?既然忘不掉花纯仁,又不敢再去找他,这日子可是怎么过呢?”陈含蕊听了此话,不由站了起来,她看着甲长婆婆,一字一句地说道;“婆婆,不错,我什么都不能做,但是我可以做另一件事!”甲长婆婆听了,便轻声问道:“蕊儿,究竟你想做什么呢?你可知,天涯何处无芳草,兴许你以后能遇到比花纯仁更好的男子呢?不如现在先平静地过上一段日子,就在我的身边,什么都不要想,每日里早起早睡,陪着我处理些事情,说不定,以后你能将他给忘掉!”
陈含蕊听了此言,目光更是露出坚决之色,她沉沉地对着甲长婆婆道:“不,婆婆,这一辈子,我陈含蕊不会再爱上喜欢上其他男子了!花纯仁我是再也忘不掉的了!他既然不来找我了,那我唯一可以做的事,便是等待!”说这话时,陈含蕊的内心仿佛又有了力量,她看着甲长婆婆,一字一句地说道。甲长婆婆听了,心中果然震惊,她摇头叹息道:“蕊儿,你何须这样执着,你可知,强扭的瓜儿不甜,捆绑不成夫妻!这花纯仁既然什么都已经想起来了,便是你们缘尽的时候到了!蕊儿,你和他并无缘分,千万不要事事强求!到时,只会伤了你自己!天下的事儿,十之八九不如意的多着哩,也并不差你我二人!”甲长婆婆还是在不停地劝慰道:“你说要为他等待,可是既然今日他能离你而去,又怎会知道你为他做的一切?蕊儿,你要是再这样下去,再看不开,可就真成了傻子痴子了!”
哪里知道陈含蕊听了她之言,反而面色平和了,她看着竹屋外的蓝蓝晴天,幽幽说道:“变成傻子痴子我也是一点儿不后悔!婆婆,我说要在以后的日子里等待他,也绝不是虚言,若是等得到了,便是我陈含蕊的幸运,若是等不到了,我陈含蕊便也会心甘情愿地认命!只是我不这样做,我心中才后悔呢!回不回头是他花纯仁的事儿,可是等不等却只是我陈含蕊一个人的事儿!”陈含蕊缓缓地看着甲长婆婆道:“婆婆,你可知……想必你也曾年轻过,你也拥有过刻骨铭心的爱情!可是与我陈含蕊而言,爱情有时只是一个人的地老天荒!”这话一说出口,听得甲长婆婆心内是大大的一怔!看来,她已经是入了这坎坷情路了,十头牛马也是拉不回,自己是无论怎么开解苦劝,也是不能使她回心转意的了!想到此,甲长婆婆只能仰天长叹道:“蕊儿,既然你已经有了主意,且又是这样的坚定执着,婆婆我还能再说些什么呢?说了……也自是无用。那么……你此生就打算长长久久地等待了?你可知这条路是充满了独孤和无奈心酸!只怕你的母皇知道了,也是坚决反对的!”
陈含蕊听了,反而朝甲长婆婆笑道:“婆婆,我既然已经有了这个想法,便就打算这样做了!我是一点儿也不后悔的!至于母皇怎么想,我自有办法!婆婆,你什么都不必说了,我的内心已是坚如磐石,不可动摇!”甲长婆婆听了,不由又是一阵叹息,她道:“蕊儿,婆婆还能说什么呢?只是这样,你也未免苦了你自己了!你可是真正的金枝玉叶啊!”想到此,她只能说道:“但愿老天能够多多眷顾你!不辜负了你的一片苦心!若是你的母皇问你,你放心,婆婆我也是会好好帮你说与说与的!”甲长婆婆说完,只觉得这花纯仁若是真得回了头,那可真叫是铁树开花了!
这厢花纯仁是终于又回到了自己和朱雪雁曾呆过的屋子前儿。花纯仁看着屋子前后的高大灌木丛,闻着这花丛中随风迎送过来的花香之气,只觉得朱雪雁此时就应好好儿地在这屋子里头,哪儿也未曾去过,他和陈含蕊之间的一切,她都是没有看见什么都不知道似的!可是,他当然这是徒劳地在安慰自己,因为他的心中,可还记得朱雪雁看着他伤心绝望的目光,那哀哀欲绝的眼神!想到此,花纯仁的内心不由又是一阵大恸,若是自己好生和她解释说与,她的内心便会真的都相信他么?毕竟在自己失忆的十天里,自己对那陈含蕊是无微不至的体贴关怀!这些,自是都被雁儿看在眼里,瞧在心里了!雁儿她一心一意地和自己到这嘉陵岛来,看了这些,岂不是大大的伤心?不知为何,想到伤心二字,花纯仁不由地想起了自己今晨从那竹屋子里,刚出来时,回首看那陈含蕊的面容,面上也流露出的伤心之色,心儿不禁软了一软,似乎自己这样决绝地离去,对她不太公平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