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时一口老血险些没喷出来。
行呐,看不出来这狗腿子真是个人才,不仅是表现力极佳的演员,还是个搬弄是非高手!希时不怒反笑,一时竟来了兴趣,倒想听听那两撇山羊胡下会说出什么话来。
戚工头神色一惊:“他欲如何?”
刘管事待要张嘴,却又停住,他起身走至营房门口,探头四顾确信无人隐于左近后,随手将门栓紧,走至戚工头近侧,低声道:“那年轻人与秋甲那厮乃世兄弟。小的听得他与秋甲密商,俟至明晚,二人诈称摆酒谢罪,请工头前去。待酒酣耳热,他二人便以摔碗为号,欲对工头——”
刘管事抬手至颈,示以割喉之式。
戚工头脸色骤变,倒吸凉气道:“当真?”
刘管事神色严肃,郑重其事点头道:“千真万确!小的亲耳所听,绝无半字虚言。”
哈哈,你这狗腿一定听过鸿门宴的故事,不然不会张嘴就来这么一出。希时心道,作为故事中的主角之一,你大爷我都不知道有这回事,你竟说得活灵活现,唾沫横飞。哈对了,这家伙不但厚颜无耻,还自以为是,他口里的“世兄弟”,应该是秋甲对自己“时兄弟”的称呼,狗腿子道听途说,不加分辨,便信口开河。
戚工头拣了块酱驴肉吞入嘴中大嚼起来,吃惊的脸色这才渐如平日。刘管事目送那块滴着酱汁的驴肉进了戚工头口中,暗暗咽了口唾沫。
“不知死活的贱民,胆敢心存不善。”戚工头怒睁圆目,狠声道,“看明日上石如何死法。”
希时挠了挠头,这两个家伙一再提及的上石,到底是什么玩意,难道是一种杀人于无形的利器?
“势必严惩!”刘管事附和道,眼睛在那盘酱驴肉上滴溜溜乱转。
“那年轻人并非曼民。”戚工头想起刘管事的话,疑惑道,“如何与秋甲那厮是世兄弟?”
刘管事接口道:“秋甲这厮与那年轻人极相熟络,言必称其世兄弟。小的也心存不解,他右手并不见鸟头疤,如何与曼民做起世兄弟来。只是——”刘管事面有难色,似乎有话不便言说。
戚工头摆手道:“有话但说无妨。”
刘管事咬咬牙,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那年轻人对工头出言不逊,一再辱及工头先人,他还——”
“还有何言语?”
“其辞卑污,恕小的不便启齿。”刘管事细声惶恐道。
戚工头霍然起身,拍案大怒:“竖子该死!明日送他与那帮贱民一起踏上黄泉路。”戚工头虽是气煞,心中却也是颇为自得。倘或不是自己目光如炬,察觉刘管事面有不妥,追问一句,又岂能得知这竖子如此可恶。
刘管事见戚工头动了怒,心中大快,暗恨道敢讥讽于我,明日便教你成一堆肉泥。他心中虽喜,面上却假作忧色:“不过此人并非曼民,倘或官府知道他丧命于此,会不会——”
不待他说下去,戚工头便接口道:“与贱民为伍,即是自污清誉,人人得而诛之。纵使官府知道,有我在此,何惧之有?”
刘管事恭声道:“工头教训的是!”
完美!
希时暗暗叫绝,简直要鼓起掌来。这狗腿子搬弄是非的境界已是出神入化,三言两语便挑起戚工头对自己的仇恨,而且激得戚工头主动承担起这杀人的后果,果然是高手高高手!
如果把他和杜拉拉放在同一个职场,基本上就没那位漂亮姐姐什么事了!
“我这就去吩咐阿豪和阿良,让他二人好生准备,明日照旧行事。”刘管事拨身欲走。
戚工头暗暗点头,心道刘管事行事果是上心,自己倒真是少不得他,当下温言劝道:“不急于一时。你受累已多,且宽饮几杯。”
“不可!不可!”刘管事嘴上说不可,身子却已安坐下来,双手捧杯与戚工头相碰,“嗞”然饮下,又持箸夹过一片酱驴肉,未曾嚼碎便大口吞下。
“明日行事,务须谨慎,切不可如前次那般鲁莽。”戚工头似是防人听见,低声道。
希时心中一动,听这两个家伙谈及杀人浑若无事,应该不是第一次干这种肮脏的勾当了,当下越发凝神细听起来。
刘管事颇为尴尬地干咳数声,答道:“前次全是阿豪这蠢货行事不周,几欲被秋甲那厮察觉花背死于非命。我已严词喝责于他,料他此次再也不敢。”
戚工头满意地点点头。
希时皱起眉头,那“花背”应该与六朱和七鬼一样,是秋甲的兄弟。从刘管事说话的语气来判断,秋甲一直以为花背的死是意外,却不知道是戚工头和刘管事下的黑手。
希时越听越觉事关重大,起身从房顶轻轻跃下,转头便向茅棚方向疾步急行。距茅棚尚有四五百米时,希时停脚矮身,环顾四周,却并未发现有人隐伏于附近,想来那阿豪阿良尚未准备停当,以致此时还没在此出现。
待到茅草棚口,突然一个人影闪身从里面走了出来。希时眼尖,立时便认出来人正是秋甲。
“时兄弟,你去了何处,为何此刻方才回来?”秋甲轻声道,“我正要去寻你哩。”
希时竖起食指,作了个噤声的手势,拽起秋甲便走。秋甲虽有些不明所以,却见希时面色凝重,知他必有要事相商,便不再言语,只顾紧步相随。
两人走至一处尚未建成的营房,攀上营顶。秋甲待要坐于青石之上,却被希时一把拉下,隐于青石后方。
“时兄弟,此乃何意?”秋甲奇道。
希时朝西北角扬了扬头,低声笑道:“秋甲叔,有人怕饿虎猛兽惊了咱们,特地派了两个保镖来守夜啦!”
秋甲循着希时目光望去,但见两道人影穿月踢尘,诡步谲行至茅棚附近,潜身隐于草中。“愣头豪和癞疤良!”秋甲讶声道。
“什么?”希时乍听之下不得要领,一头雾水。
“此二人的浑名,一人唤做阿豪,一人唤做阿良。”秋甲遥指隐于草中的两道人影,答道。
希时双手握拳拇指竖起,赞道:“秋甲叔好眼力,相隔好几百米,月色之中竟也能分辨黑影是谁,真是厉害!”
“无他,惟熟耳!”秋甲摆手轻声笑道,旋又蹙眉,“不知此二人深夜作此行径,有何图谋。”
希时并不接茬,却反问道:“秋甲叔,你是不是有个兄弟叫花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