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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五言古诗

感遇(二首)张九龄

兰叶春葳蕤①,桂华秋皎洁②。

欣欣此生意,自尔为佳节。

谁知林栖者,闻风坐相悦。

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江南有丹橘,经冬犹绿林。

岂伊地气暖③,自有岁寒心。

可以荐嘉客,奈何阻重深。

运命唯所遇,循环不可寻。

徒言树桃李,此木岂无阴?

①葳蕤(wēiruí):草木茂盛的样子。②皎洁:明亮清爽。③伊:那,那儿。

秋登万山寄张五孟浩然

北山白云里,隐者自怡悦①。

相望试登高,心随雁飞灭。

愁因薄暮起,兴是清秋发。

时见归村人,沙行渡头歇。

天边树若荠,江畔洲如月。

何当载酒来,共醉重阳节。

①怡(yí)悦:舒适,高兴。

夏日南亭怀辛大孟浩然

山光忽西落,池月渐东上。

散发乘夕凉,开轩卧闲敞。

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

欲取鸣琴弹,恨无知音赏。

感此怀故人,中宵劳梦想。

宿业师山房待丁大不至孟浩然

夕阳度西岭,群壑倏已暝①。

松月生夜凉,风泉满清听。

樵人归欲尽②,烟鸟栖初定。

之子期宿来,孤琴候萝径。

①倏(shū):忽然。暝(mínɡ):昏暗。②樵人:打柴的人。

同从弟南斋玩月忆山阴崔少府王昌龄

高卧南斋时,开帷月初吐。

清辉澹水林,演漾在窗户①。

荏苒几盈虚②,澄澄变今古。

美人清江畔,是夜越吟苦。

千里共如何,微风吹兰杜。

①演漾:荡漾,飘泻。②荏苒(rěnrǎn):时光渐渐过去。

塞上曲王昌龄

蝉鸣空桑林,八月萧关道。

山塞复入塞,处处黄芦草。

从来幽并客,皆共尘沙老。

莫学游侠儿,矜夸紫骝好①。

①矜(jīn)夸:夸耀。紫骝:骏马名。

塞下曲王昌龄

饮马渡秋水,水寒风似刀。

平沙日未没,黯黯见临洮。

昔日长城战,咸言意气高①。

黄尘足今古,白骨乱蓬蒿②。

①咸:都。②蓬蒿:泛指荒野乱草。

寻西山隐者不遇邱为①

绝顶一茅茨,直上三十里。

叩关无僮仆,窥室唯案几。

若非巾柴车,应是钓秋水。

差池不相见②,黾勉空仰止③。

草色新雨中,松声晚窗里。

及兹契幽绝④,自足荡心耳。

虽无宾主意,颇得清净理。

兴尽方下山,何必待之子⑤。

①邱为(生卒年不详):苏州嘉兴(今浙江嘉兴)人。工诗,与王维、刘长卿唱和,以写田园山水风光为主,风格清丽淡雅。②差池:不齐,此指错过,失去机会。③黾(mǐn)勉:努力。④契:相符,相合。⑤之:这,这个。

送别王维

下马饮君酒①,问君何所之。

君言不得意,归卧南山陲。

但去莫复问,白云无尽时。

①饮(yìn):拿……给人喝。

送綦毋潜落第还乡王维

圣代无隐者,英灵尽来归。

遂令东山客,不得顾采薇。

既至金门远,孰云吾道非。

江淮度寒食,京洛缝春衣。

置酒长安道,同心与我违。

行当浮桂棹①,未几拂荆扉②。

远树带行客,孤城当落晖。

吾谋适不用,勿谓知音稀。

①桂棹:桂木做的船桨。概指船桨。②荆扉:柴门。

青溪王维

言入黄花川,每逐青溪水。

随山将万转,趣途无百里①。

声喧乱石中,色静深松里。

漾漾泛菱荇②,澄澄映葭苇③。

我心素已闲,清川澹如此。

请留盘石上,垂钓将已矣。

①趣途:走过的路程。趣,同“趋”。②漾漾:水波晃动的样子。③澄澄:清澈的样子。

渭川田家王维

斜阳照墟落,穷巷牛羊归。

野老念牧童,倚杖候荆扉。

雉雊麦苗秀①,蚕眠桑叶稀。

田夫荷锄至,相见语依依。

即此羡闲逸,怅然吟式微②。

①雉雊(zhìɡòu):野鸡鸣叫。②吟式微:《诗经》中《式微》篇有“胡不归”之语,此取其意,即言归隐。

西施咏王维

艳色天下重,西施宁久微①?

朝为越溪女,暮作吴宫妃。

贱日岂殊众,贵来方悟稀。

邀人傅脂粉,不自著罗衣。

君宠益娇态,君怜无是非。

当时浣纱伴,莫得同车归。

持谢邻家子②,效颦安可希③。

①微:卑微,低下。②子:女子。③效颦:学西施因心痛而皱眉的样子。

下终南山过斛斯山人宿置酒李白

暮从碧山下,山月随人归。

却顾所来径,苍苍横翠微。

相携及田家,童稚开荆扉①。

绿竹入幽径,青萝拂行衣。

欢言得所憩,美酒聊共挥。

长歌吟松风,曲尽河星稀。

我醉君复乐,陶然共忘机②。

①童稚:儿童,小孩。②陶然:怡然自得的样子。忘机:忘却世俗奸诈之心。言自甘淡泊,与世无争。

月下独酌李白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

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

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

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①。

①邈(miǎo):高远。

春思李白

燕草如碧丝①,秦桑低绿枝。

当君怀归日,是妾断肠时。

春风不相识,何事入罗帏。

①燕(yān):今河北北部。

关山月李白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汉下白登道,胡窥青海湾①。

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

戍客望边邑,思归多苦颜。

高楼当此夜,叹息未应闲。

①窥(kuī):暗中偷看,此指窥伺欲侵扰。

子夜吴歌李白

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①。

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

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

①捣衣:古人缝衣服前,将布帛置砧上用木杵捶打平软,然后缝制。

长干行李白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①。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②。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

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

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

常存抱柱信③,岂上望夫台。

十六君远行,瞿塘滟滪堆④。

五月不可触,猿声天上哀。

门前迟行迹,一一生绿苔。

苔深不能扫,落叶秋风早。

八月蝴蝶黄,双飞西园草。

感此伤妾心,坐愁红颜老。

早晚下三巴,预将书报家。

相迎不道远,直至长风沙。

①剧:做游戏。②弄青梅:与前句“骑竹马”都是一种儿童玩的游戏。③抱柱信:指坚守信约。《庄子》故事:尾生与女子约会于桥柱下,女子未来,忽涨大水,尾生守约不离开,抱柱被水淹死。④滟滪(yànyù)堆:瞿塘峡口江心中的一块巨石,今已不存在。

春泛若耶溪綦毋潜①

幽意无断绝,此去随所偶②。

晚风吹行舟,花路入溪口。

际夜转西壑,隔山望南斗。

潭烟飞溶溶,林月低向后。

生事且弥漫③,愿为持竿叟。

①綦毋潜(692—749):字孝通,唐荆州镇(今属湖北)人。诗写山林景色和对隐逸生活的企慕,以五言见长,风格挺拔清秀。②偶:合,遇合。③生事:人生世事。

宿王昌龄隐居常建

清溪深不测,隐处惟孤云。

松际露微月①,清光犹为君。

茅亭宿花影,药院滋苔纹。

余亦谢时去②,西山鸾鹤群。

①际:边沿。②谢:告别,辞去。

望岳杜甫

岱宗夫如何①,齐鲁青未了。

造化钟神秀②,阴阳割昏晓。

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③。

会当凌绝顶④,一览众山小。

①岱(dài)宗:泰山,在今山东泰安。②钟:堆聚,积累。③决眦(zì):尽力睁大眼睛。④会当:一定要。凌:登上。

赠卫八处士杜甫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①。

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少壮能几时,鬓发各已苍。

访旧半为鬼,惊呼热中肠。

焉知二十载②,重上君子堂。

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

怡然敬父执③,问我来何方。

问答未及已,儿女罗酒浆④。

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

主称会面难,一举累十觞。

十觞亦不醉,感子故意长。

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①参(shēn)、商:天上二星宿,东西相对,此起彼落,永难相见。②焉:哪里,怎么。③执:至交,好友。

④罗:张罗,备办。

佳人杜甫

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

自云良家子,零落依草木。

关中昔丧乱,兄弟遭杀戮。

官高何足论,不得收骨肉。

世情恶衰歇①,万事随转烛。

夫婿轻薄儿,新人美如玉。

合昏尚知时②,鸳鸯不独宿。

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

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浊。

侍婢卖珠回,牵萝补茅屋。

摘花不插发,采柏动盈掬③。

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

①恶(wù):不喜欢,讨厌。②合昏:合欢花,夜合花。③盈掬(jū):满把。

梦李白(其一)杜甫

死别已吞声,生别常恻恻。

江南瘴疠地①,逐客无消息。

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②。

恐非平生魂,路远不可测。

魂来枫林青,魂返关塞黑。

君今在罗网,何以有羽翼。

落月满屋梁,犹疑照颜色。

水深波浪阔,无使蛟龙得。

①瘴疠(zhànɡlì):湿热地区流行的恶性疟疾等传染病。

②明:知道,了解。

梦李白(其二)杜甫

浮云终日行,游子久不至。

三夜频梦君,情亲见君意。

告归常局促①,苦道来不易。

江湖多风波,舟楫恐失坠②。

出门搔白首,若负平生志。

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③。

孰云网恢恢,将老身反累。

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

①局促:急迫,忙乱。②楫(jí):船桨。③憔悴:哀愁的样子。

与高适薛据登慈恩寺浮图岑参

塔势如涌出,孤高耸天宫。

登临出世界,蹬道盘虚空①。

突兀压神州②,峥嵘如鬼工③。

四角碍白日,七层摩苍穹④。

下窥指高鸟,俯听闻惊风。

连山若波涛,奔走似朝东。

青槐夹驰道,宫观何玲珑。

秋色从西来,苍然满关中。

五陵北原上,万古青蒙蒙。

净理了可悟,胜因夙所宗⑤。

誓将挂冠去,觉道资无穷。

①磴(dènɡ)道:登山的阶梯,此指塔中梯道。②突兀(wù):高耸的样子。③峥嵘(zhēnɡrónɡ):气势雄壮。④摩:接触。苍穹:天空,青天。⑤夙(sù):平素,向来。

贼退示官吏元结①

癸卯岁,西原贼入道州,焚烧杀掠,几尽而去。明年,贼又攻永破邵,不犯此州边鄙而退。岂力能制敌与?盖蒙其伤怜而已。诸使何为忍苦征敛?故作诗一篇以示官吏。昔年逢太平,山林二十年。

泉源在庭户,洞壑当门前。

井税有常期②,日晏犹得眠③。

忽然遭世变,数岁亲戎旃④。

今来典斯郡⑤,山夷又纷然。

城小贼不屠,人贫伤可怜。

是以陷邻境,此州独见全。

使臣将王命,岂不如贼焉。

今被征敛者,迫之如火煎。

谁能绝人命,以作时世贤。

思欲委符节⑥,引竿自刺船。

将家就鱼麦,归老江湖边。

①元结(719—772):字次山,河南鲁山(今属河南)人。仕途颇有政绩。主张诗歌应有“规讽”价值。诗作语言质朴,同情人民,讽刺恶世。②井税:赋税。③晏:迟。④戎旃(zhān):军帐。⑤典:掌管。⑥符节:古代使者的凭证。此指朝廷的任命。

郡斋雨中与诸文士燕集韦应物

兵卫森画戟①,燕寝凝清香。

海上风雨至,逍遥池阁凉。

烦疴近消散②,嘉宾复满堂。

自惭居处崇,未睹斯民康。

理会是非遣③,性达形迹忘。

鲜肥属时禁,蔬果幸见尝。

俯饮一杯酒,仰聆金玉章④。

神欢体自轻,意欲凌风翔。

吴中盛文史,群彦今汪洋⑤。

方知大藩地,岂曰财赋强。

①戟:一种兵器,长杆头上有直刃,旁边有月牙状利刃。有画饰的叫画戟。②疴(kē):病。③理会:通达,通情达理。遣:排除。④聆:听。⑤彦(yàn):俊杰之士。汪洋:言气势浩大。

初发扬子寄元大校书①韦应物

凄凄去亲爱,泛泛入烟雾。

归棹洛阳人,残钟广陵树。

今朝此为别,何处还相遇?

世事波上舟,沿洄安得住。

①扬子:指扬子津,在今江苏邗江南,处运河与长江之交,为南北交通要地。

寄全椒山中道士韦应物

今朝郡斋冷,忽念山中客。

涧底束荆薪,归来煮白石①。

欲持一瓢酒,远慰风雨夕。

落叶满空山,何处寻行迹。

①煮白石:此以神仙煮石为粮的传说写想象中道士的生活。

长安遇冯著韦应物

客从东方来,衣上灞陵雨。

问客何为来,采山因买斧。

冥冥花正开,飏飏燕新乳。

昨别今已春,鬓丝生几缕。

夕次盱眙县①韦应物

落帆逗淮镇,停舫临孤驿②。

浩浩风起波,冥冥日沉夕。

人归山郭暗,雁下芦州白。

独夜忆秦关,听钟未眠客。

①盱眙(xūyí):在今江苏。②舫(fǎnɡ):船。

东郊韦应物

吏舍局终年①,出郊旷清曙。

杨柳散和风,青山澹吾虑。

依丛适自憩②,缘涧还复去。

微雨蔼芳原,春鸠鸣何处。

乐幽心屡止,遵事迹犹遽③。

终罢斯结庐,慕陶直可庶④。

①局(jú):屈曲,拘束。②憩(qì):休息。③遽(jù):匆忙。④庶:庶几,差不多。

送杨氏女韦应物

永日方慽慽①,出行复悠悠。

女子今有行,大江溯轻舟②。

尔辈苦无恃,抚念益慈柔。

幼为长所育,两别泣不休。

对此结中肠,义往难复留。

自少阙内训,事姑贻我忧③。

赖慈托令门④,任恤庶无尤。

贫俭诚所尚,资从岂待周⑤。

孝恭遵妇道,容止顺其猷⑥。

别离在今晨,见尔当何秋。

居闲始自遣,临感忽难收。

归来视幼女,零泪缘缨流。

①永日:整天。慽慽:忧愁悲伤的样子。②溯(sù):逆水行船。③贻(yí):留。④令门:好人家。⑤资从:嫁妆。⑥猷(yóu):规矩。

列女操孟郊①

梧桐相待老,鸳鸯会双死。

贞妇贵殉夫,舍生亦如此。

波澜誓不起,妾心古井水。

①孟郊(751—814):字东野,湖州武康(今浙江德清)人。性格耿介,一生潦倒。诗多描写穷愁孤苦的贫寒生活,揭露上层贵族骄奢,同情民间疾苦。诗风于平易中藏深刻,避庸浅求奇险,以苦吟著称。

游子吟孟郊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晨诣超师院读禅经①柳宗元

汲井漱寒齿②,清心拂尘服。

闲持贝叶书③,步出东斋读。

真源了无取,妄迹世所逐。

遗言冀可冥④,缮性何由熟⑤。

道人庭宇静,苔色连深竹。

日出雾露余,青松如膏沐。

澹然离言说⑥,悟悦心自足。

①诣(yì):到。②汲井:从井中打水。③贝叶书:指佛经。④冥:暗合。⑤缮性:修养心性。⑥离言说:无须用言语表述。

溪居柳宗元

久为簪组束①,幸此南夷谪②。

闲依农圃邻,偶似山林客。

晓耕翻露草,夜榜响溪石③。

来往不逢人,长歌楚天碧。

①簪组:古代官吏的冠饰和系印的绶带,此代指做官。②谪(zhé):贬官到外地。③榜(bǎnɡ):划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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