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有条仁和路，这样的路名在中国的小城随处可见。仁和二字带着一种传统文化的味道，读起来有种中正平和的感觉。
仁和路是一条普通的城市小路，清晨，会有卖包子和油条的小铺子给小路带来烟火气。而每到傍晚，住在仁和路上边上老年公寓的老人们会出来活动，跳跳广场舞什么的。
老吴有时候会在这个时候走出教堂和下棋的大爷过上两招，或者和跳着广场舞的老奶奶们说上几句闲话。
但是今天，从陆飞的家里回到教堂后，他就没有出过门。老吴静静地坐在大理石地面上，教堂的大门早就被他锁起。老吴默默看着眼前的长椅，等待着，像只准备猎食的蝙蝠。
老吴一直等待的人，其实早就出现了。
仁和路上从未出现过这样的人，他瘦瘦高高，银发长须，仙风道骨。如果他换上道袍，手里拿着浮尘，怕是有不少老头老奶奶会找上他算一卦。
但是他穿着笔挺的黑西装，打着红领结，这让他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看起来更像是个青春烂俗片里的老套角色：坐拥无数资产的顽固老头子。
他一直待在教堂边上的棋摊上，看着两个老头杀的你来我往。看得入神。
直到下棋的老头收了摊子，周围跳广场舞的老奶奶们都回了家。夜幕笼罩了这条街，他才理了理红色领结，敲响了教堂的大门。
“老伙计，请开门。”老头的声音很有磁性，乍一听像深夜的电台男主播。
教堂里没有任何回应。老头低声叹息，挥了挥左手手，整个仁和路的夜色似乎更深了几分，无形的结界笼罩了长街。随即他又将右手按在了大门上。
教堂里，老吴站起了身，踱步到受难的耶稣像后面。他抽出了一把青铜长剑，细细擦拭着。长剑剑身上有着细密的花纹，幽暗的灯光下透着一丝神秘。
“越王勾践铸剑有八，其七名曰“却邪“，有妖魅者见之则伏。没想到，这把古剑你还留着！”门外的老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破开了教堂大门，站在了门前，长胡子无风自动，“是准备送给那孩子么？”老头轻声问道。
实木的大门在他的手下四分五裂，却没有一丝声响，气氛透着一丝诡异。
老吴并未理睬他的问话，只是轻拍剑身，左手掐诀，轻喝一声：“去。”长剑破空，直接刺向门口老头的面门。
老头见长剑刺来，不为所动。右手贴背，左手伸出二指，竟然直接拈住了剑尖。古剑发出蜂鸣之声，仿佛有灵性一般，想要从老头的手里挣脱出来。与此同时，老吴一个闪身，眨眼间来到了老头身后，一记重拳直捣他的后心。
老头贴在背后的右手同时而动，脚踏八卦，身形飘逸。左手拈剑，右手接拳。一派宗师气度。一道无形的波纹以两人为中心扩散开来，教堂的长椅上拂过一阵风，然后化为粉末。
老吴闪身到老头前面，轻易取走青铜剑，折返到了耶稣像之前，狠狠地把剑插进了地面，怒视老头：“无极子，还是牛鼻子老道士的扮相适合你。穿这样一身人模狗样的，来奔丧？”
“我也觉得很别扭。”无极子活动了一下被西装束缚住的肩膀，“但是学校里最近在搞正装化运动，我这个做校长的要带头。”
“那什么风把你这个校长吹到了这个中国的无名小城来？”老吴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黑色的匣子，看起来更像是个琴匣。他打开暗格，放入长剑。直接把后背暴露给了这个刚刚还和自己过招的无极子。
“我是为陆家的孩子来的。”无极子整理了一下衣服淡淡地回答。
“我以为从我放弃进入长老会资格，来到这个小城的时候，陆家的事情就已经算是告一段落了。”老吴放好琴匣，转身面对无极子，目光摄人。
“长老会有自己的理由。对于一些潜在不稳定因素，我们还是需要过问的。”无极子似乎没有注意到老吴眼神中的愤怒一般，慢吞吞的答到。
“无极子，所以现在你也站在那群老顽固的一边了？”老吴似乎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愤怒。瞳孔中隐隐有红色闪现。
“老伙计，别动怒。”无极子走到老吴的身边，双手按在了他的肩上。
“别忘了，当年的事情，我们都欠陆家的。”老吴推开无极子，冷冷地说，“那孩子的父母已经被长老会调离了核心区域，赶去西方那边混闲职了。他们还想怎么样？”
“其实你不该放弃进入长老会的资格。”无极子的语气里有些无奈，“我一个人当然不能对抗整个长老会。”
“所以长老会已经渗透进了学校？我这个糟老头子的话已经不管用了？”老吴似乎有些累，语气中透出疲惫。血红色的眸子逐渐恢复平常，竟然显得有些空洞。
“我们需要长老会的资源。”无极子从口袋里拿出一瓶血红色的药剂递给了老吴，“六品的血结晶，没有长老会的支持，我们虽然可以研制，但是无法制造出来。”
老吴接过药剂，一饮而尽，目光里又恢复了神采，“长老会的手太长了，允许他们进入学校已经是最大的让步！难道我这个三大创始人之一还没有资格要一个A级的学生待遇？”
“老吴，现在已经不是力量说话的时代了。长老会拥有的资源，是我们无法拒绝的。这么多年你一直秉持着你的原则，我阻止不了你。可是你在学校的影响力已经不够用了，现在是个利益至上的时代。”无极子的话语里透着无奈，“你喝着他们的东西，然后无视他们的话语，这样说不过去。”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当初的约定，都是狗屁！”老吴的语气带着嘲笑，“所谓的秩序都建立在更大的暴力之下，如果老陆还在，如果我没有跌落实力，轮得到长老会这帮人说话？”
“但事实是妖尊和史上唯一的八品捉妖师同归于尽了，所有的陆家的血脉后代除了那孩子和他的父母，无一幸存。”无极子的语气透出一丝悲哀，“从上古残存的家族，已经完全消失了。现在是长老会的时代，我们无能为力。”
“给那个孩子B级的待遇，不允许任何的刻意的打压，陆家的血脉之力已经耗尽了，这点长老会已经反复的调查过很多遍了。”老吴的语气透着无尽的疲惫，“无极子，这是陆家为数不多的残存。让那帮老顽固不要再盯着不放了。”
“老吴，你做的已经够多了。你其实不需要这样自责的。”无极子说道，他知道眼前这个别人看起来普普通通的老头曾经是怎样的骄傲。可是如今，他却不得不低下高傲的头颅。
“无极子，我们都老了。”老吴忽然有些唏嘘，“我只能靠着血结晶苟延残喘，我只是不想在低下看到老陆的时候，心里有愧。”
“老吴，你难道信轮回？”无极子转身离开，他的目的已经达到，而且他离开学校的时间已经太长了，“诸天神佛早就烟消云散，用长老会的话来说，不过是更高层次的生命体罢了。”
“只要是生命，终究会完结。”老吴喃喃。他坐在耶稣的十字架下，默默看着无极子远去，不再言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