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楚王:指东汉刘秀之子刘英,封楚王,少好游侠,晚年佞黄老之术,结交方士,后因谋反而被贬往丹阳,至丹阳后自杀。刻鹤:《汉书》卷七二本传载:”英后遂大交通方士,作金龟玉鹤,刻文字以为符瑞。十三年,男子燕广告英与渔阳王平、颜忠等造作图书,有逆谋事,下案验,有司奏英招聚歼猾,造作图谶……大逆不道,请诛之。“播徙南地:指刘英被废楚王,贬谪往丹阳事。铙管徒鸣:刘英前往丹阳途中,明知末日临近,所以与随行伎女方士一起”极意自娱“。才人空置:指刘英为谋逆而自己委任的许多官吏。
[17]”岂辎车之足荣,匪射猎之娱意“两句:刘英南行途中,带领的伎女方士均”乘辎NFEA4,持兵弩,行道射猎“。辎车:古代有帷盖的车子。既可载物,又可作卧车。”幽泉斯即,白日何冀“两句:谓刘英已经命近黄泉,没有多少日子的活头了。幽泉:即黄泉,指人死后埋葬的地方;阴间。
[18]宁喜:卫国权臣。纳君:卫献公无道,宁喜的父亲宁惠子驱逐卫献公,另立公子剽,卫献公逃亡到齐国;后来宁喜执政,杀死公子剽,迎接卫献公回国,所以称为”纳君“。恃:依仗。肆:毫无顾忌。
[19]卫侯:指卫献公。黩(dú):滥用。厌黩:这里指厌恶武力争执。卫侯厌黩、忠臣愤勇:指宁喜专权,卫国群公子请求杀掉宁喜,但卫献公举棋不定,于是群公子等私下两次进攻宁喜,终杀宁喜。
[20]”旋“,原作”虐“,据《汉魏六朝百三名家集》本改。按:作”旋“于义似更顺畅。靡:不,没有。旋:随即。旋踵:比喻很快到来。踵,脚后跟。卫献公优柔寡断,说以前驱逐他的人逍遥法外,而迎接他回国的人却被杀掉,这是他的失信于人,于是自己主动出奔晋国。
[21]商君:商鞅,战国时期的法家人物之一,在秦国主持变法;后来被囚禁,处以车裂之刑。执、收:均指囚禁。李斯:战国时期的法家人物之一,在秦始皇统一六国的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后被赵高处死。
[22]阙:泛指帝王宫殿或住所。厄:困顿。
[23]尤:罪过,过错。
[24]两句言这些都无法解决今天所面临的严酷现实,也无法追回往日策略的错误。
[25]伯卓:指东汉中后期的外戚梁冀,字伯卓,梁冀专权跋扈,废立皇帝,诛杀忠臣,荒淫至极。豺目:长得像豺狗的眼睛。据《后汉书》本传载,梁冀”鸱肩豺目“。跋扈:专横暴戾,欺上压下。这里用梁冀来借指侯景,侯景也是”豺目“,也专横暴戾。
[26]弑君:杀死汉冲帝。鸩子:毒死冲帝的儿子汉质帝。李:指太尉李固。杜:指前太尉杜乔。二人皆因坚持正义、抵制梁冀而被梁冀诬陷、杀害。
[27]鬻(yù)、贩:均为贩卖义。据《后汉书·梁冀传》:”冀一门前后七封侯,三皇后,六贵人,二大将军,夫人女食邑称君者七人,尚公主三人,其余卿将尹校五十七人。“怨庶虐人:怨恨、虐待普通百姓。
[28]蔽:蒙蔽。蔽朝政之聪察:指梁冀当权,势倾天下,朝臣所有的上书、谒见均必须先经过梁冀。害上书之烈臣:指梁冀杀死吴树事。吴树上书指责梁冀所用非人,梁冀鸩杀之。
[29]”荣“字疑有讹误,不可解。暱子于阿尹:疑指梁冀与汉顺帝之弃妇私通,生子而不敢公开事。暱,通”匿“,隐匿。阿尹,当指汉顺帝之弃妇友通期。肆:毫无顾忌。贪浊:贪婪而污秽。淫威:滥用的威权。
[30]两句言梁冀在宫禁之中安插亲信。《后汉书·梁冀传》:”宫卫近侍,并所亲树,禁省起居,纤微必知。“虽写梁冀,但实是写侯景。
[31]卒:最终。(fū):古同”斧“。钺(yuè):古代兵器之一种,像斧而较大。膏润钺:指被杀头后血染斧钺。置:通”值“,碰上。(mò):两股线合成的绳索。徽(huī):三股线合成的绳索。置逢徽:指被囚禁起来。
壮武英逸,才为时出,陆离儒雅,照烂文笔[1]。江东启吞并之筹,幽州著怀远之术[2]。运钟毁冕,时属倾颠[3]。镝鸣水阔,日黑山迁[4]。刘卞之谋不决,忠良之戮已缠[5]。台耀之灾虽启,鹪鹩之赋徒然[6]。士衡文杰,绰有馀裕,气含珠璧,情蕴云雾[7]。志阙沉隐,心耽进趣,握兹猛众,临此劲兵[8]。抗言孟玖,肆此孤贞,笺辞已切,墨幔徒萦[9],形殒河上,心忆华亭[10]。若夫杨恽狂言,灌夫失志,卒其殒命埋躯,伤形属吏[11]。周君饮后,裴子酣狂[12]。靳固纪瞻之妾,眠卧季伦之房[13]。亦足以魂惊神爽,悔结嫌彰[14]。已矣哉!波澜动兮昧前期,庸夫蔽兮多自欺[15]。不远而复幸无嗤,建功立徳有常基[16]。胸驰臆断多失之,前言往行可为师[17]。
(严可均校辑《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全梁文》卷八,中华书局,1958年)
[1]前两句写武将,后两句写文士。壮武英逸:形容人才阳刚、健壮、洒脱。才为时出:人才的出现是因为适应特殊的时运。陆离:色彩繁杂。儒雅:学问深湛,气度雍容。照烂:辉映。
[2]两句言汉末三国形势,但不言魏与蜀,其目的在影射于南北之间的战争。江东:代指孙权;孙权割据江东,企图伺机统一中国。筹:谋划,计划。启:萌生。吞并之筹:吞并天下的谋略。幽州:古地名,在今河北北部和辽宁南部一带;这里代指袁绍。袁绍为大将军,都督冀、青、幽、并四州军事,他也曾图谋立幽州牧刘虞为帝。著:显露。怀远:安抚边远之地,这里指统一中国。
[3]运、时:均指时运。钟:集中。毁冕:语见《左传·昭公九年》:”伯父若裂冠毁冕,拔本塞原,专弃谋主,虽戎狄,其何有余一人?“这是周王使者责问晋国将领的话,大意是如果晋国真的不顾周、晋本一家的事实、目无天子的话,那么,戎狄等将更无视于周王室的存在了。萧纲这里用”毁冕“,大有深意。侯景乱起后,连萧姓藩王都见死不救,那更何况是少数民族的侯景呢!属:适逢。倾颠:指社会倾荡、王室颠覆。
[4]”镝“原作”铺“,据《汉魏六朝百三名家集》本改。两句写自己身处环境险恶,动荡不安。镝(dí)鸣:箭射出后与空气摩擦发出响声。
[5]”刘“原作”留“,据《汉魏六朝百三名家集》本改。刘卞:字叔龙,西晋忠臣,官太子左卫率,贾后欲废太子,刘卞积极奔走企图挽回,被贾后发觉,遂自杀。用刘卞之典,暗示自己地位岌岌可危,随时都有被废杀的可能。忠良之戮:字面上指刘卞被杀,其实是影射萧会理被杀事。萧会理被萧纲(实际是被侯景)任命为尚书令,曾两度谋诛侯景,失败被杀。
[6]鹪(jiāo)鹩(liáo)之赋:西晋张华有《鹪鹩赋》。该赋主要哀悯小鸟(鹪鹩)容易遇害,但同时说”言浅可以托深,类微可以喻大“。萧纲引此典,意思是自己写了类似《鹪鹩赋》一样的文章,希望能幸免于难,但很可能只是徒然。
[7]士衡:指陆机,字士衡,西晋著名文学家。绰有馀裕:言陆机文采源源不竭。气含珠璧、情蕴云雾:两句当从陆机《文赋》”石韫玉而山晖,水怀珠而川媚“化出。
[8]”握“原作”倔“,据《汉魏六朝百三名家集》本改。阙:古同”缺“。沉隐:深沉稳重。耽:沉溺。握:掌控。猛众:指军队。陆机热衷于功名,积极求进,八王之乱中,他统帅二十万大军进攻洛阳,结果兵败,被成都王司马颖杀害。
[9]抗言:出言抵制。孟玖:成都王司马颖的一个宦官,在孟玖、孟超兄弟的谗言下,陆机兄弟被杀。孟玖希望司马颖任用其父为邯郸令,但因陆云的抗言抵制而不成,因此,陆机、陆云兄弟与孟玖结仇。抗言孟玖者为陆云,非陆机。孤贞:少有的忠贞。笺:书信。陆机临死前给司马颖写信,今只存数句。切:恳切。墨幔:黑色的帐幕。据《晋书·陆机传》,陆机被捕前一晚梦见黑幕绕车。
[10]形:身体。殒(yǔn):死。河上:指河桥,即黄河富平津桥,晋时属河内郡,在洛阳北边黄河以北。华亭:地名,在今上海松江县,陆逊封地所在,陆机的故乡。陆机临刑前说:”华亭鹤唳,岂可复闻乎?“
[11]杨恽:西汉人,司马迁外孙,为人轻财好义,喜言人过,张狂不羁,被免官后心怀不服,作《报孙会宗书》以泄愤,汉宣帝看后大怒,下狱死。灌夫:汉初将军,粗犷直率,在平定七国之乱中立有大功,后免官家居,与前丞相窦婴交好,二人同病相怜,与丞相田蚡交恶,后来灌夫在田蚡的婚宴上使酒骂座,被下狱死。卒:最终。伤形:毁坏形体,指被杀头。属吏:交给官吏治罪。
[12]周君:指周,东晋初年吏部尚书,有重名,但嗜酒如命,几无醒时,被称为”三日仆射“。君臣宴集,晋元帝酒酣后说:”今日名臣共集,何如尧舜时邪?“周趁醉厉声说道:”今虽同人主,何得复比圣世!“元帝大怒。后来周被王敦杀害。裴子:指裴楷,西晋时任侍中,狂傲有才气。石崇与人饮酒时被轻慢,于是想弹劾使免官,裴楷指责说:”足下饮人狂药,责人正礼,不亦乖乎!“酣狂:醉酒后无所顾忌。
[13]靳固:是魏晋南北朝时期的习用语,表示吝啬、不大方。纪瞻:秣陵人,出身东吴望族,为东晋初期名臣,曾参与平定陈敏之乱,与王导同为辅佐司马睿登基的功臣,官至尚书右仆射。季伦:石崇字季伦,为西晋开国功臣之后,喜好奢华,多储歌妓,曾官荆州刺史、太仆,后被赵王司马伦诛。萧纲此言石崇纳纪瞻之妾的事,似于史无闻。石崇死于永康元年(300),而纪瞻出仕最早早不过此年,陆机与纪瞻同为吴人,极力荐举纪瞻,因此,纪瞻用不着给石崇贡献女人才能出仕。这可能只是当时的传闻,或另有所指。
[14]爽:清醒。悔结嫌彰:后悔之情郁结于心,对以前所作所为的嫌恶之心也就显现出来。
[15]”澜“,严可均《全梁文》作”谰“。两句意思是,前路茫茫,变化多端,就像波澜一样动荡不安;庸夫目光短浅,受蒙蔽于巧言,所作所为乃自欺欺人而已。萧纲此语在斥责侯景之狂妄自欺。
[16]不远而复:语出《周易·复》”初九“爻辞:”初九,不远,复,无祗悔。“意思是所做之事虽有背正道,但背离正道也不远,很快就会恢复于正道,因此没什么大的后悔。无嗤:没什么可被嘲笑的。常基:常理。萧纲用复卦卦意来勉励自己战胜困难,希望国家能恢复、中兴。
[17]胸驰臆断:凭主观推测、想象做决断。驰,向往,这里指推测、思考。失:过失,错误。师:效法,学习。
评
《悔赋》在萧纲的作品中显得十分特殊,因为现存萧纲的诗赋,几乎都是咏物、唱和以及描写风花雪月,这些作品都作于侯景之乱前;作于侯景之乱后的,只有一首诗(《被幽述志诗》)和两篇赋(其中《围城赋》仅存十句),因此,《悔赋》就显得弥足珍贵。如果仅从艺术形式方面来看,《恨赋》《别赋》《悔赋》在当时都是很平常的赋题,而且江淹的《别赋》早已驰名南北,后来的作者在写作思路和规模上要想超越是很难的,萧纲也不例外。但是,如果联系侯景之乱中作品留存极少的现实,联系萧纲等宫体作家乱前赋作描写风花雪月的现实,则本赋的意义是显然的。
赋中主要写了历史上的一些因暴戾、跋扈而失败的权臣,以及一些因出现重大错误导致亡国的君主,这些权臣大都和侯景有许多相似之处,而这些国君又与萧衍和萧纲有较多相似处。在对暴君、权臣的批判中,萧纲用语感情极为强烈,同时他对诸侯勤王不力的现状也流露了批评和担忧。在赋的开头和结尾,萧纲用《周易》的义理来表达对这场灾难的思考,尤其结尾用复卦”不远而复“的意思来寄予勘定战乱、中兴国家的愿望。这种写作取向,与萧纲其他赋的主旨截然不同;究其因,则完全是生活境遇不同造成的,如果这篇赋作于乱前,也许萧纲又会写出几多儿女情长的悔恨;正因为它作于乱后,所以才使本赋有着较为强烈的感情和较为深刻的人生寄托。
在写作手法上,萧纲现存文章无文不骈,本赋也如此。另外,本赋将截句成词的用典手法使用得堪称典型,如”每征后稷之诗“引用《诗经·大雅·生民》的典故,《生民》本为周民族史诗,可萧纲引用的只是其中”庶无罪悔“句之意,是偏用;如”运钟毁冕“用《左传》的典故,”毁冕“本意是形容诸侯与周天子反目,它包含着诸侯目无天子的含义,萧纲用截句成词的手法反讽了梁朝诸侯”坐观国变,以为身幸“的现实;再如”鸡鸣“一语,用以反映国家风云动荡的现状,等等。类似的手法本赋十分多。从这个角度看,称萧纲为六朝骈文、骈赋的典型代表作家之一,是当之无愧的。
(杜志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