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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思亲赋

陆机

陆机(261—303),字士衡,吴郡华亭(今上海松江)人。其祖父陆逊为吴丞相,父陆抗为吴大司马,皆三国名将。陆机少时任吴牙门将。吴亡,十年不仕,居家闭门勤学。太康末,与弟陆云同至洛阳,文才倾动一时。特为张华所重,称为”二俊“。受张济、王济赏识,太傅杨骏辟为祭酒。后赵王伦引为相国参军。伦败,齐王冏收他下狱,赖成都王颖解救得免,后遂附颖,颖表为平原内史,史称陆平原。晋惠帝太安二年,成都王颖讨长沙王,任机为后将军,河北大都督,兵败被谗,为颖所杀,年仅四十三岁。《晋书》卷五四有传。陆机诗今存一百一十六首,讲究辞采而内容较为贫乏。然而其散文韵文则多精辟之作,其说理深刻而透辟,辞采华美又富有感情,故六朝之际,备受推崇。东晋人”深而芜“的总体评价,当为公允。陆机作品《隋书·经籍志》著录其集有四十七卷,已散佚。今传有明翻宋本《陆士衡集》十卷。今人有郝立权《陆士衡诗注》(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年版)、金涛声点校本《陆机集》(中华书局1982年版)。

太康末,陆机与弟云赴洛阳为官。二陆入洛之后,亲友相继凋零,但路途遥远,又遭变乱,不能够祠祀其亲,故作此赋以述思念之情。

悲桑梓之悠旷[1],愧蒸尝之弗营[2]。指南云以寄款[3],望归风而效诚[4]。年岁俄其聿暮[5],明星烂而将清[6]。回飙肃以长赴[7],零雪纷其下颓[8]。羡纤枝之在干,悼落叶之去枝。存顾复之遗志[9],感明发之所怀[10]。居辞安而厌苦[11],养引约而摧丰[12]。忘天命之晚暮[13],愿鞠子之速融[14]。兄琼芳而蕙茂[15],弟兰发而玉晖[16]。感瑰姿之晚就[17],痛慈景之先违[18]。天步悠长[19],人道短矣,异途同归,无早晚矣[20]。

(金涛声点校《陆机集》,中华书局,1982年)

[1]桑梓:指故乡。桑与梓为古代住宅旁常栽树木,东汉以来遂用来喻指故乡。悠:距离遥远。旷:历时久远。

[2]蒸尝:古代祭祀名,此泛指祭祀。冬祭曰”蒸“,又作”烝“;秋祭曰”尝“。营:料理,操办。

[3]款:诚恳,衷心。

[4]归风:从南吹来的风。效:献出。诚:真诚。

[5]俄:瞬间,极短的时间。聿:助词,含有遂、就之意。《诗经·唐风·蟋蟀》:”蟋蟀在堂,岁聿其莫。“

[6]明星:指启明星。天快亮时,只有启明星发亮。烂:即灿烂,明亮。《诗经·郑风·女曰鸡鸣》:”子兴视夜,明星有烂。“清:清晨。将清,天快亮了。

[7]回飙:旋风。肃:即肃杀,酷烈萧索之意。长赴:长驱而来。

[8]零雪,下雪。零,下雨。颓:落下。

[9]存:想念。顾:回头看,引申为看护、照顾。复:通”覆“,庇护的意思。《诗经·小雅·蓼莪》:”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后常用”顾复“指父母对儿女的养育、慈爱。志:指顾复之恩。

[10]明发:二字同义,醒也。《诗经·小雅·小宛》:”明发不寐,有怀二人。“朱熹《诗集传》:”二人,父母也。“

[11]居:平时。辞:谦让,不受。安:逸乐,安逸。厌:满足。

[12]养:鞠育,长养。引:引导,带领。约:约束。摧:通”催“,催促。丰:长大。

[13]此句意为忘记自己已经步入暮年。

[14]愿:希望。鞠子:稚子,幼子。融:懂事。

[15]兄:指陆机自己。琼芳:像美玉一样美好。蕙茂:如香蕙般茂盛。蕙,一种香草。

[16]弟:指陆云。兰发:如兰花开放。玉晖:如美玉的光辉。

[17]感:感伤。瑰姿:瑰丽的风姿。晚就:晚成。

[18]景(yǐng):通”影“。慈影,慈爱的身影。违:离开,此指去世。

[19]天步:自然的运行。

[20]人生经历不同,但归宿相同,都是要死的,所以说”异途同归,无早晚矣“。

晋武帝太康末,陆机入洛,虽为被征召而至,然境遇基本顺利。初入洛,任太子洗马,得亲储君,旋为太傅杨骏祭酒,未久又任愍怀太子洗马等。不过,江南故国倾覆、亲友凋零的悲痛现实还是时时牵动着他的心,而南北地域文化差异及士人间的隔膜排斥,更使他备感羁旅孤寂之苦,因而他常怀”伫立望乡“之悲,接连写下了一批怀乡念亲之作,就赋而言,主要有《思亲》《怀土》《思归》《行思》《愍思》等。

《思亲赋》在深深的自责中表现出作者的沉痛心情。漂泊在外,不能亲自祭奠父母;希望借风云寄去诚敬,但由岁至暮,自夕至明,风云变幻,最终也无法寄去此情;想到父母为了使自己尽快成人,付出了很多心血,而自己已经成人,父母却已经辞世,于是怪自己成就太晚,不能奉养慈亲。在这深深的自责中,作者更揉进了迁逝之悲、生命之叹,使这篇赋的表现的情绪显得更为低沉。

之所以在如此短的篇幅中能够包含进自责、迁逝之悲、生命之叹等诸多情绪,是作者在表达时较好使用了语意双关和情景相融的手法。希望因风云寄托诚敬,但却旋风长赴、飞雪纷纷,此既是希望的破灭,又是时光的流逝,而所写景物的色彩也是暗淡的,这样就把对双亲的眷恋之情、迁逝之悲和景物描写融合了在一起;”羡纤枝之在干,悼落叶之去枝“,既是时序变幻中万物的凋零,含有生命流逝的感慨,又暗示自己离开父母漂泊异乡的事实,表现的是”伫立望乡“之悲。

(赵茂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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