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月亮浑圆,薄云微遮使得了本该皎洁的月色硬生生的蒙上了层凄迷的纱衣,粼粼的波光在拉法叶忧伤的脸上律动着忽明忽灭的光华。
慕鳞终夜来到这相约之地,在晨光中,拉法叶就是如此眼睁睁的流泪,怕一闭眼会错过了慕鳞,但约瑟夫·吉诺维斯知道,她和慕鳞再也无相见之日了。
耳边依稀中,约瑟夫·吉诺维斯似乎听到了海浪拍岸声中那声来自拉法叶的幽幽叹息。约瑟夫·吉诺维斯也随之叹了口气:“算了,我不伤谢惘逐就是,来,把这杯苦艾酒喝了。”
“我。”拒绝的话在约瑟夫·吉诺维斯抬眸看她的时候,哽咽在喉间,望着再次递到嘴边的酒杯,谢双梧只好低头接过。
“这才乖不是。”约瑟夫·吉诺维斯推开些后笑着拿起桌上的另一个杯子后心情甚好的笑道。“还不倒酒,我和谢大小姐干一杯。”
“是,少爷。”双手负在背后侍立在约瑟夫·吉诺维斯身后的薛书芹上前几步欲拿苦艾酒的酒瓶,可又在握住酒瓶后放开了。
“怎么了?”约瑟夫·吉诺维斯看到薛书芹这一举动后,顺着手臂看向薛书芹不悦的道,眉峰微微皱起。
“少爷,苦艾酒里含着许多药物成分并且酒精度数处于50度以上,就算是勾兑了冰水也依然出于高酒精度,谢小姐患有心脏病,恐怕实在是不适合饮用。”薛书芹看着约瑟夫·吉诺维斯镇静自若的说道,可是说完后眼角还是不由自主的瞟了眼谢双梧手中的那杯酒。
谢双梧听到在约瑟夫·吉诺维斯的船上居然有人为自己说话,诧异的抬眼正好对上薛书芹的碧蓝双眼,只觉得似在哪里见过,但又想不起来。
想要细看,却见薛书芹若无其事的避了开去,察觉到约瑟夫·吉诺维斯正坐在自己身边,想要询问的话也只好咽下。
“怎么?我想喝杯酒就这么难吗?”空酒杯被重重的放在玻璃的茶几上,约瑟夫·吉诺维斯瞪着薛书芹道:“我就不信了,这杯酒谢双梧是喝也得喝,不喝也得给我喝了。”
“可是少爷,谢小姐的身体。”
薛书芹还待再说,却被约瑟夫·吉诺维斯挑眉打断。“你是心疼这个谢小姐呢?还是想要给我找不痛快。”
“不,我只是出于一个调酒师的立场。”注意到约瑟夫·吉诺维斯眼中的质疑和杀伐,薛书芹随着酒杯碰撞的声响颤了一颤,双脚合拢面对着约瑟夫·吉诺维斯低头回答。
而就在这时,谢双梧的脸更加的白了几分。她想起来在哪里见过他了,在她十八岁的舞会上。
一方面谢双梧为约瑟夫·吉诺维斯处心积虑的谋划而为哥哥担心,可另一反面,谢双梧能清晰的感觉到一直吊着的心回落到了原点。
也许不是慕容瞭踪和谢惘逐中的任何一个人泄露了机密,也许不是,可能真的不是,不是他,不是慕容瞭踪,也不是谢惘逐。
“调酒师?那就别忘了若不是我救下你,你早就被人废了双手,我让你做我的调酒师可不是为了给自己找不痛快的,我劝你也别给自己找不痛快,倒上吧。”
看到薛书芹一副任骂任打的样子,约瑟夫·吉诺维斯失了再说下去的欲望,指了指了酒杯道。
注意到约瑟夫·吉诺维斯没有再看自己,薛书芹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双手捧着酒杯的谢双梧,背在身后的手握了握拳,始终还是不愿倒酒。
“少爷,苦艾酒虽然芳香浓郁,但口感清淡而且带有苦味,谢小姐患有心脏病肯定是向来对酒敬而远之,初次饮酒的人一般都不会习惯苦艾酒的味道,要不这样,我以苦艾酒为原料调杯适合谢小姐的红绿灯吧。”
“红绿灯。”约瑟夫·吉诺维斯以指叩击沙发扶手沉吟了会,就在薛书芹绞尽脑汁想怎样才能说服约瑟夫·吉诺维斯让他出个船舱的时候,约瑟夫·吉诺维斯叹了口气道:“那就调两杯吧,我也好久没有喝红绿灯了,看看你能不能调出她的味道。”
一直屏着不敢呼吸的薛书芹很想重重的吸口气,缓解肺部因缺氧而不适,但又怕约瑟夫·吉诺维斯发觉,只好压抑着胸廓起伏。
“这里没有蔓越莓汁,我去仓库拿点过来,请少爷和谢小姐稍等。”
在一看到约瑟夫·吉诺维斯点头后,薛书芹尽力的回想以前走路的速度和姿势,装作平常的出了船舱,待等到了约瑟夫·吉诺维斯看不到的地方,步调中再也掩不去急促,而呼吸也是。
仓库到船舱的距离不是很遥远,调一杯鸡尾酒的时间也很短。
从谢双梧被拉到沙发坐着开始就被密实的捆绑起来的谢惘逐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两杯红绿灯已经被薛书芹恭恭敬敬的放在了约瑟夫·吉诺维斯及谢双梧面前的茶几上。
谢惘逐挣扎着想要起身反而被压制的更紧,被堵住的嘴巴连含糊的音节也发不出,只能无力的摆动着头颅,祈求望着谢双梧,希望她不要喝。
两声细微的脆响让谢双梧微微一颤,转头带着丝丝希冀的望向薛书芹,奈何薛书芹却好像大家都是个陌上人,刚才他没有为她推挡那杯苦艾酒,之前他也未曾在生日舞会上为她调上一杯蓝色的梦幻多瑙河。
薛书芹只是在做一个调酒师的本分,依照顾客的要求严格按照流程给出鸡尾酒,至于喝酒之人的悲欢离愁皆与他无关。
从头至尾,他的眼光只落在各种材料,鸡尾酒,脚下的地面。
这负手于后,低眉看地,脊背却挺得笔直的姿态竟然和慕容瞭踪如此的像,特别是侧面看去,那浓密睫毛略遮的碧蓝,让谢双梧觉得自己看的是慕容瞭踪。
然而定睛一看,又是那么的不同,除了异曲同工般的冷清。所以才会生了期盼他会来救自己的心吗?看着薛书芹,想着的却是慕容瞭踪。
只是慕容瞭踪怎么会来?他若来,岂不是就证明了他是泄密者,只有他与约瑟夫·吉诺维斯有关系才可能知道约瑟夫·吉诺维斯抓了自己。
只是他若真的来了,他会救自己吗?如果他已经选择了背叛。
原来还是无法学会坚强啊!但除了伪装坚强已别无他法了啊!
淡红色的夕阳余晖将绚丽的红绿灯映射的更加幻彩迷离,握在手里的时候,让手也蒙上了层血色的绮丽凄凉。
红绿灯,还以为只是交叉路口的色彩更迭变化的交通管制设施,原来也指代了鸡尾酒。
过马路的时候无任对面有多诱惑,都要严格的遵照红绿灯的指示,若不然哪管只是一次的犯错,便也都可摧毁这生了。
可是这红绿灯本身就是个错误,它色彩绚烂的直直灼人眼球,只是却不得不喝。明知吞噬它滋味的同时可能付出生命的代价。
慕容瞭踪,慕容瞭踪,慕容瞭踪……
谢双梧不知道为什么,随着酒杯的凑近,自己会一声声的在心底呼喊。
也许是这酒精的气味让她想起第一口酒,那时没有背叛,那时连忧愁都带着酴醾花香。
又或许是不由自主的想要寻找依靠,希冀着慕容瞭踪能来救她。
难道真的为了不愿再承受这蚀骨般的思念,宁愿真是是慕容瞭踪泄露了文件上的商业机密吗?
还是说无任如何,只想见他。甚至于更害怕他不来。若他不来,也许泄密的另有其人。
而他,连工作也辞去了,无情的挥刀斩断了所有的联系,只有他泄了密,才能和谢氏继续纠缠下去。
微微抿了一小口,辛辣的味道在舌尖燃起,心扑通扑通的狂跳着撞击着胸口,谢双梧能清晰的感受到每一下,却无法理清是这酒的缘故,还是慕容瞭踪的缘由。
“嗯,这杯红绿灯看来你是调的失味了,怎么这般的苦涩?”浅呷了口,约瑟夫·吉诺维斯皱眉道。
薛书芹眼睑微微一颤,眸光微转正欲寻找理由时,约瑟夫·吉诺维斯继续道:“不过也是,你的调酒技术怎么能和她相提并论呢?我记得她说过她若是想做好一件事,那么她必定做的很好,因为她有很多很多的时间。那个时候我不了解,以为她是在自豪,可是后来我终于明白了,她只是寂寞,只是……在恨。”
没有去注意谢双梧没有继续喝,约瑟夫·吉诺维斯一口一口的慢慢细细的喝着杯中剩下的红绿灯。
尝尝看苦艾酒的要求其实只是陪我喝酒的变型吧?只因为不愿意再次将陪我喝酒的话出口,怕让人觉察到其中的渴望。
他的明白是不是因为他也是在寂寞,在恨?
看着约瑟夫·吉诺维斯褪去了锋芒与危险的碧眼,谢双梧忍不住猜测到。
谢惘逐看到约瑟夫·吉诺维斯自顾自的喝酒不再逼谢双梧喝酒,也僵住了身子,唯恐一动,就会引起约瑟夫·吉诺维斯的注意,从而让约瑟夫·吉诺维斯想起谢双梧的存在。
就像突然间被时空被施下了奇异的魔法,众人被按下暂停的按钮,默然幻化为一副傍晚余晖中的背景油画。
唯有约瑟夫·吉诺维斯一个人喝着酒。
“来,过来陪我喝酒。”约瑟夫·吉诺维斯的话语再次在耳边响起,失去了骄狂的色彩。
宽厚的手中,水晶杯里绚丽的液体还残余了一点,只要一小口就能喝尽。可就在约瑟夫·吉诺维斯薄唇再次触碰到杯沿的时候,门被轰然踹开,打破了一室的静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