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梦想。
以为自己欠鱼无泪的是十年的等待,现在却发现自己欠的原来还有太多太多,多的他这一生一世的奉上所有也不够。
分筋错骨——是怎样的痛?
在日复一日同样都是对着书本的学校生涯,记忆到了现在都早已成了一个对着书的模糊景象。但有一天谢羽飞却怎么也忘不了。
那一天是没有阳光也没有雨点的天气,阴沉沉的让人烦躁。他仰望天空期待着一场淋漓尽致的大雨或是天空放晴,却忘记了注意脚下。
踏空台阶的脚硬生生的扭得脱臼,那种痛,谢羽飞现在回想起来都忍不住去看脚踝。
从一整条的鱼尾变为两条腿,这要怎么样的移动变换,谢羽飞无法想象,唯有抱紧鱼无泪,给予他仅能给予的竟然只是——安慰。
拭去泪水,谢羽飞唇角微咬。
鱼无泪受伤了,现在又在变成人形的时候,他要的不是懦弱的哭泣,他要守护她,保护她,照顾她,坚定的。
可心依旧是止不住的痛。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美人鱼的存在吗?谁能肯定?
这个世界上要证明一样事物的不存在比证明存在更难,找到了便是存在的,可是不存在的呢?你怎么知道一样事物的不存在是因为真的不存在,还是只是因为没有被找到。
在刘庚已说自己是被海妖塞壬的歌声迷惑时,谢惘逐就说过,中国就流传着人身鱼尾的鲛人,西欧也有了人身鱼尾的美人鱼,截然不同的文化背景下却有如此相似的传说,也许并不只是巧合。
姑且不论真假,现在也时有出现的人鱼遗骸,间或涌现发现人鱼踪迹的报道,难道就真的都只是骗局或是错觉吗?
在这广袤神秘的大海上航船有着它的禁忌与规矩,虽被科学家斥责为愚昧的迷信,可是有些事情就是那么的邪门,你不得不去遵守。
也许有些事情确实是有其原因的,只是现在的科学无法解答罢了,这些作为执掌幻影国航海业龙头的谢家领导人又岂会不知。
不做没有根据的猜测,不下没有依据的结论,向来是自己一贯秉持的作风。
为什么当初那么坚决的笃定世界上没有美人鱼的存在?说到底不过只是为了执拗的隐藏自己不想提起的伤疤。
给自己讲童话故事的母亲并非是被浪潮卷走的,是她自己走掉的。那时候他了解不了母亲的用心良苦,所以有所怨恨。
于是,便压制着,强迫着自己再也不要相信童话,认为童话都是骗人的,为了骗人入睡后悄然的将人抛弃,甚至连被抛弃人想要挽留的机会都决绝的剥夺。
如果他能再勇敢点,是否就能在鱼无泪选择变成人之前阻止呢?
再早一点,再早一点点,就不会此刻眼睁睁的看着鱼无泪承受脱鳞之苦,分筋错骨之痛。
“请你一定要……好好的照顾她,好好的关心她,好好的爱护她,其实她是一个很怕寂寞的人。”
说到后来,慕容瞭踪已经分不清自己的想要说的她是谁?
是鱼无泪,还是谢双梧?
不管是鱼无泪,还是谢双梧,慕容瞭踪相信谢羽飞都会尽最大的努力去照顾的,而不需要他这个外人多嘴。
外人?
是的,他只是个外人。
连请人照顾谢双梧的立场都没有。
那厢已然挂断,耳边“嘟嘟”的忙音响个不停,可是慕容瞭踪却似乎根本没有听到。
执拗的紧握话筒,想象着自己其实也在电话的另一头,在那艘开往沧月岛的轮船上。
那里有谢双梧。
“无泪,离了水会不会不舒服?要不要我陪你回水里去,或者在等天色暗一点,海水变凉后我抱你去海水里泡泡。”
谢羽飞的声音从临近的阳台传来,顺着声音看去,只见谢羽飞正整理着贵妃榻上的兰草席子使其更加的平整,让鱼无泪躺的更舒服些,并细心的在鱼无泪的鱼尾上覆上一层湿透的毯子,以免鱼尾干燥引起不适。
兰草席柔韧亲肤、表面光滑是出了名的,可是谢羽飞还是不停的问着会不会磕,会不会不舒服。
那时候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他还只是个稍微对美人鱼有所研究的家庭医生。虽然和谢双梧还没有互知双方的心意,但至少谢双梧还在自己所在的别墅里。
偶尔假装不经意的“恰巧”,还能见到谢双梧的容颜。
看着互相关系着的两人,背靠雕花栏杆的他,也会祈求有那么一个人,能坐在他的身边,会关心栏杆会不会磕着他的背。
“我一直都希望能陪你看夕阳。”鱼无泪拉住了谢羽飞忙个不停的手说。
怎么没发现,那个时候鱼无泪的声音就开始变得黯哑,不复最初见到的清脆清灵。
“只要你愿意,我随时都可以陪你看夕阳,要不我们先回去好不好?我改天再陪你出来好不好。”谢羽飞爱怜的将鱼无泪鬓边散乱的发丝理到了耳后。
鱼无泪螓首微摇,谢羽飞便不再说话,侧身依着鱼无泪靠在贵妃榻上。
“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就跟说好吗?”
鱼无泪有些累,倾身依偎在谢羽飞的肩膀上不言,温婉却坚定的表达着她现在不想回去。
谢羽飞俯身轻吻鱼无泪的额头后揽着鱼无泪亦不语的看着夕阳。
不是不知道谢羽飞和鱼无泪相爱的路上,将来来自各方面的阻力会源源不绝,可是那一刻,慕容瞭踪真的是非常羡慕。
如果时间不能停留在谢双梧拒绝之前的相知时光,那么就算能停驻在那一刻,他虽然有些怨怼上天给他这样一副躯壳,但至少还是幸福的。
至少看着谢羽飞如此豪不在意鱼有泪不是人类,他还能看到希望,会在心底偷偷的幻想着。
假如谢双梧也和他的哥哥一样,不介意所爱的人不是人类。那么她是否也会像鱼有泪一样,在她有些累或是被太阳晒得暖洋洋的时候,也会靠在他的肩膀上。
有点沉沉的,会有热热的呼吸洒在脖颈上,鼻尖会萦绕着谢双梧发间的香味。就像是依靠着他的整个世界,又像是得到整个世界,这该多好!
可是现在,无法回去了。
谢双梧不是在乎自己不是真正的人类,她只是不爱他了。只是不爱了,所以所有的努力和希望都没有了。她只是不爱他,还能说什么,希望什么。就算能变成人,她也只是不爱他而已。
来叫他下楼吃饭的佣人见他久久的拿着电话始终未发一语,越来越开始耐不住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
慕容瞭踪知道自己应该放下话筒,他也试着放下,可就是无法放下。
“安杰勒斯少爷,约瑟夫少爷他。”
“够了,我知道了。”打断佣人催促的话语,慕容瞭踪也不知道为什么刚以为已经说服自己用安杰勒斯·吉诺维斯的身份活下去,可是听到别人如此称呼自己,还是会难以接受。
话筒紧了又紧,终于还是不得不逼着自己放下,“啪”的一声很响。
佣人诚惶诚恐的以为是自己将慕容瞭踪惹得不开心了,局促不安的抬头哎哎的看着慕容瞭踪,但慕容瞭踪却知道。
他只是在气自己的无能为力和没有勇气。
好好的照顾她,好好的关心她,好好的爱护她……
连请求谢羽飞照顾的这些话,他都不敢直接说出她的名字。
慕容瞭踪在放下电话后也还是磨磨蹭蹭了好久才下楼,他不想对上约瑟夫·吉诺维斯,就像他之前转身头也不回走向岸边一样。
他不敢看他,不论怎么说,约瑟夫·吉诺维斯始终是血脉相连的表兄。而他对鱼有泪的感情,慕容瞭踪也看的出早已是情根深种。
可是他站在了谢羽飞这一方,甚至还间接的成了迷昏他的帮手。然而慕容瞭踪没有想到的是他这么迟下楼,却还是遇到了约瑟夫·吉诺维斯。
坐在约瑟夫·吉诺维斯对面沉默良久,就在慕容瞭踪已经做好承受约瑟夫·吉诺维斯震怒的时候。约瑟夫·吉诺维斯只是淡淡的说了句:“吃饭。”
然后就没了,慕容瞭踪低头等下面的话好久,抬头只见约瑟夫·吉诺维斯低着头切割着面前的牛排,动作优雅流畅。
好似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没有鱼有泪,没有谢氏。时间还是在他离家出走之前,他和他相对无言,各自沉默的同桌用餐。
蓦然,慕容瞭踪握着叉子的手一松,银质的叉子落在瓷盘敲出轻响。在众仆人都小心翼翼的静声屏气氛围中,显得分外突兀。慕容瞭踪心头一颤,只觉得这声响直接回荡在心上。
他注意到,牛排已冷,证明上来的时间已经很久。可是约瑟夫·吉诺维斯面前的牛排几乎未动。
厨师自然不会在主人还未上桌之前就先将牛排上上来,也就是说,约瑟夫·吉诺维斯一直在等他来。
吃饭,这两字。
约瑟夫·吉诺维斯不是自言自语,亦不是对其他在场之人说的,是对他说的。在他将鱼有泪让谢羽飞带走后。
“约……瑟夫,鱼有。”
慕容瞭踪呐呐的想要解释,却被约瑟夫·吉诺维斯抬手制止。“如果你下一顿想要吃鱼,跟厨师说,现在先吃完这顿饭。”
平平淡淡的语调,似真的只是漫不经心的陈述着下一顿的菜单。
难掩讶异,慕容瞭踪看完约瑟夫·吉诺维斯的面无表情,又看看塞斯和自己同样的一脸茫然。
是失忆吗?还是另一场游戏的开端?
慕容瞭踪实在想不透,约瑟夫·吉诺维斯怎么会从“鱼有”两个字联想到自己想要吃鱼。想到如果没有失忆,也许约瑟夫·吉诺维斯会这么说,是不想谈论这个话题。
既然如此,慕容瞭踪也只好收起自己脸上的讶异,低头装作若无其事的继续吃饭。
谁也没有注意到,一直看着牛排的约瑟夫·吉诺维斯暗中眸光转动,看了眼收起视线的慕容瞭踪,冰蓝色的双眸深邃如冰山,让人看不到内里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