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星期天,银行营业柜台有一半暂停服务,但是,人们却不在乎这个,或者很多上班族平时没时间,就等星期天来银行,所以人反倒而比平时还多。建真丝毫不敢懈怠,眼睛忙着,手忙着。她的业务能力很强,操作熟练,一个个顾客在她的对面坐下离去,又坐下离开,时间相对来说都很短。接近中午的时候,建真抬眼一看,大厅里的人仿佛没有动过似的还是那么多,不由苦笑一下。
等她又一次按铃叫号的时候,耀武走过来叫了她一声:“建真。”
“唔?”建真扭头看。
耀武手里端了一只杯子走过来,把杯子放到了她的工作台上:“喝口水在忙。”
“嗯……”建真有点胆怯,她怕别人看到会说她什么,心里紧张的突突乱跳,一双眼睛慌慌地四处张望,生怕有人会注意到他们。
“杯子是我刚刚买的新的,你放心用。”耀武在靠她最近的时候把这句话悄悄地说给了她,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建真看到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心总算放了下来。
耀武是聪明人,就算他们之间有了这种亲密的关系,他也从来不在上班的时候对她有过任何照顾。今天……可是和平时大相径庭了。建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但就算满腹疑惑,她也不敢去追问。又一次四处张望的时候,除了大厅里那些急着办理业务的顾客向她张望以外,没有人注意她刚才是怎么回事。她知道是她自己多疑,或者说心里有鬼吧,说自己“心里有鬼”建真很不愿意,可急切之下她找不出更好的词来描述她刚才的心情,何况现在也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按下了和工作无关的心思,建真忙伸手按铃。
建丽提了大包小包回家的时候,明业没有在家,建丽打开门看到家里没人,十分舒心地裂裂嘴笑起来,然后忙忙地把几只大纸盒拎到建真和明业的卧室里,打开床头柜用力塞进去后,又忙忙地跑出来,就好像怕人看见一样。再次跑到门口把她刚刚堆在那儿的东西都提起来拿进厨房以后才松了一口气。家里只有她一个,多轻松……
建真下班回来,明业和建丽已经把午餐都准备好了,建真坐到餐桌旁时,马上张大了嘴巴:“哇,你们两个干什么,弄这么多东西……建丽,你买这么多,我们三个人吃得了吗?”
“哎哎,别这说,难得建丽开心给我们买很多东西,我们开开心心享用就是,不管那么多,中午吃不完晚上接着吃。”说着话,把盘子里的烧鸡夹起一大块放到嘴里,用力咀嚼着,一边嚼一边冲建真挤挤眼睛示意建真不要多说。他是怕建真又要数落建丽乱花钱。建丽刚刚哭的那样伤心,好容易高兴了,他不敢让建真再数落她,万一她又哭呢,这饭还怎么吃的下去。
建真虽然不明白明业为什么这个样子,却也领会到他是不要她数落建丽的,可还是由不得说道:“是不是花了好多钱?”
“没有花多少。”建丽笑笑,轻描淡写地说。
吃过午饭,建真站起来收拾碗筷时,建丽却说:“今天你加班呢,这个我来收拾,你少休息一会儿。”
“得了,还是我来吧,你休息一下好看书。”建真站起来阻止建丽。
“姐……,我说了我收拾的。”说着话建丽冲明业瞪眼,“姐夫,你帮我收拾,让我姐休息一下,今天她是加班呢,你又没有加班是休息的,这事该你来做。”
“好吧,真没办法。”明业哼哼唧唧地说,“老婆不管……小姨子管,反正是不能安生。”
“说什么?”建丽竖起眼睛看着明业。
明业忙嘻嘻地笑,缩缩脖子说:“没啥没啥,我说我帮你收拾。”
建真确实是累,所以看到他们两个这种样子就没有理会他们,起身走到了卧室想要躺下休息一会儿。
明业和建丽都收拾完了也回了卧室,建真睁开眼睛看了明业一眼:“碗筷都洗干净了吗?”
“洗干净了洗干净了。”明业忙回答。
“哼哼,”建真笑,“还指不定有没有洗干净呢,你们两个活宝,一大一小,还能够做利索事儿呀……”
“别……”明业急急地摆手,然后坐到了床边,声音很轻地说,“你快别唠叨这个了,建丽不开心呢,上午你刚刚上班走了的时候她好一顿哭,我不知道她是怎么了,都没招了……你别在没轻没重地惹她不高兴。”
建真一骨碌爬起来:“你说什么?”她紧紧地盯着明业,一双眼睛就好像要把明业吞下去的样子,“她哭什么?”
明业慌忙摇手:“小声点儿别让她听见。”他早已经忘了建丽嘱咐他不可以把这事告诉她姐姐的话,“我怎么知道她哭什么呀。哭的那个难过,我都想跟着她哭了。”
建真明白建丽和她一样的性格,无论心里怎么样都不愿意在旁人面前表露的,建丽和她什么都没说过也没有在她面前哭过,怎么会在明业面前哭?想来就是不愿意让她知道的,这……绝对不正常。心里想着建真急忙下地:“我去问问她,看是怎么回事。”
“别别……”明业慌忙把建真搭在地上的腿往床上扶,“您老人家千万别去,别去问她,我给你说。”
建真依然坐了回来:“是因为什么,快说。”
明业有点惭愧:“也许是我逗哭她的吧,不知道。是我和她开玩笑说她要有钱就借给我点儿,她……她就哭起来了,说我不好呗,说你瘦了什么的,就好像我虐待你似的。后来又说是她连累了我们,说对不起。我可是没怎么地,你别怪我。我……”
建真静静地听明业讲述,等他说完,建真问了一句:“她买这些东西的钱,你给她没有?”
“没有,我给她了,她不要。”明业更加觉得自己做错了,就好像建丽不要他的钱是他故意一样,“那她哭呢,把我数落的跟孙子一样,我……她硬不要我也没办法啊,我不敢让她再哭。建真,她是上学的又不是挣钱的,我们不能让她花钱给我们买吃的,我给她不要等着你给她不就得了。”
建真面无表情再不说话,就好像入定了一样。
这一个晚上和别的晚上没有区别,建真家里,照样是明业不在只剩她们姐妹两个。天花板上的灯开的亮如白昼,就连阴影中有些什么也看得清清楚楚。电视机放出的声音大小如同我们平常的说话声,节目也是平平常常的家长里短,没有惊心动魄,没有勾心斗角。一切,都貌似平静。如果说有特别的话,就是茶几上的两个纸盒和一个罐装奶粉。茶几是普通的大理石面,光洁平滑,平时上面只是一些茶杯之类,再多一些也是水果或者普通小吃。此时那价值不菲的营养品摆放在上面,很突兀,很不协调,眼睛有点受不了的样子。
还有一个不同就是今晚的姐妹两个,每个人都像长了犄角要和什么人抵角一样,或者说是身上都长了刺要去刺别人。不过她们都动也不动,每个人都不屈服,是抗争,不从,冷硬的抵抗着,……是等待对方的妥协。她们都是美人,精致的美人脸却微微扭曲,玫瑰花一样的嘴唇却没有玫瑰花一样的颜色,看上去是一种坚硬和寒冷。
建真年长些,生活的磨练让她身上的棱角少了许多,她更成熟更睿智,也懂得怎样顺应生活了,但此时的她看上去更是冷酷,是经历严寒酷暑锻造后有穿上铠甲的那种。建丽是顽强的那种,是不服气,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架势。
姐妹两个在对抗,彼此都不向对方妥协,空气中是浓烈的火药味,仿佛一触即发。
建真凌厉的目光充满悲哀,她无可奈何,眼前的事情她无法处理,她……无法决断。
那次建丽被绑架,她虽然艰难但她可以做出明确的决断,她义无反顾地就选择了救出妹妹,她是真的可以什么都不要就要妹妹的,哪怕对方要她的命她都在所不惜,只要能够救出妹妹。这次……她找不到救出妹妹的办法,她不知道拿什么救出妹妹,不知道怎么让妹妹听她的话。
遇到的情况不同处理的办法就不同,她希望找出解决问题的办法,但……她不能。她希望妹妹能够自己把自己的问题解决了,可是看情况她不。建真这才知道什么叫难……她记得有一句话说的是能够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问题是用钱也不能够解决。这次,她的难是因为问题不是钱的问题。
她也知道建丽的脾气,从小就拧,她要认准的事情别人谁也劝说不下来,她不想做的事情没有人强逼她去做。建真实实在在拿她没办法。
如果说建真此时的心情,那可以用一个词形容——万箭穿心。她多么希望别人能够帮她一下,哪怕指点一下让她知道解决问题的途径也好,可是……没有,都没有,……一切都需要她。只要她是存在的,她就必须解决。
她想起明业说建丽哭的事情,他也说建丽的哭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她也很想用一种别人从来没有见过的姿态痛哭一次,把她心里淤积的痛苦好好发泄一下。但她觉得她没有资格,也没有一个合适的场所让痛哭一次。何况现在她需要的是说,是口才,是说服建丽的口才。
——她只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