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到雅间,叶念熙便在房间唯一没有摆设物件的一堵墙面前细看,墙面上画的是一幅巨型童子献寿图。
天蓝的底色上祥云漂浮,正中间是几个童子或手捧或提篮围着一个老仙翁献桃。人物画得喜气洋洋,栩栩如生。乍一看不过是直接将画画到墙面的装饰图画而已,仔细看去,却发现墙壁上凹凸不平,给平整不甚新奇的画面添了一些不凡之处。
顾逸之跟在她身后进到雅间,随意落座。刚才进大门的时候,他抬头看了一眼阁楼的匾额,失笑道:“大白天的,你带我来喝花酒?”
“有何不可?”叶念熙回头,冲他眨眨眼睛,眼里闪着调皮的笑。
顾逸之不置可否,看着叶念熙摆弄墙上的画面。
只见她手指抚上老仙翁的鼻尖用力按下,顿时,墙上的画面有了一些变化。原本凹凸不平的墙面变得平整光滑,中间围着老仙翁的童子四散开来,老仙翁周身环绕的是团团祥云。
弄好之后,叶念熙踱回软榻歪歪的斜靠着,自斟自饮一杯茶水。
顾逸之也不问她在弄什么,眼睛看向窗外。醉舞坊地处赤步大街末端,街道两旁大多是一些不算高档的茶楼酒肆,花楼赌坊。但是此处龙蛇混杂,各形各色的人都有。此刻是中午十分,人流来往不绝,街道两边异常繁忙。
“你刚才给掌柜的看了什么?”四周没有什么异常景象,顾逸之回头闲闲的问道。
“这个。”叶念熙抬抬手,从深紫色的官袍下露出一截用鹅黄的衣袖。袖口处用银色丝线绣了一团类似蝴蝶的图案,却又不像是蝴蝶,中间是个形似简化的人形,垂首同时双手交叠于胸前,身后有两扇展开的翅膀,由大至小。
“有何用意?”
“这个就是‘天使商盟’的标志,旗下所有商号都镶有这个标志。看见这个翅膀了吗?这是八翼天使,传说中是上天派到人间的最高级别信使。商盟的管事所持有的信物按照级别不同翅膀的数量依次减少。”
“这么说,这处也是你的产业?”
叶念熙点头:“算是吧,不过我不是管事。”
顾逸之俯下身来,深俊的黑眸带着探究紧盯叶念熙,徐徐开口道:“叶儿的本事越发神通了,究竟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呢?”
叶念熙单手勾住他的脖颈,笑道:“什么都告诉你了,就不好玩了,自己来发掘如何?”
微翘的红唇近在咫尺,发出诱人的邀请。
顾逸之抬手拖住她的后颈,欲吻上那片柔软,门外传来敲门声还有掌柜唯唯诺诺的询问。
顾逸之懊恼的低咒一声,迅速在旁边落座。叶念熙大笑起身,冲门口吩咐道:“进来。”
掌柜的开门进来,身后跟着两个端盘子的侍从。原本侍从将盘子放在房中央的餐桌上,叶念熙示意拿到软榻这边,于是掌柜挥退下人,亲自布菜招呼。
叶念熙含笑看着年近五十的精明老头,笑嘻嘻的问道:“王掌柜?”
“小人是。”王掌柜不敢抬头,布好菜品垂首立在一旁小心问道:“公子看这些可还满意?”。
叶念熙看着软榻茶几上四样小菜四样主食外加一壶酒,精致非常。满意的点头道:“很好。”
王掌柜这才微吐一口气,用袖边轻拭额角细密的汗珠。偷瞟一眼旁边的公子,又是一个哆嗦。
那公子看着模样俊逸,就是满脸阴霾的瞪着他,还是商盟的领导好,模样俊俏又和蔼可亲。
“那不打扰公子用餐,有事尽管吩咐,小人这就告退。”
“嗯。对了,一会儿如有贵客来,将他们请到三、五、九号雅间。”
“是。”王掌柜的应声退下。
叶念熙笑意盈盈的起身稍整一下微皱的下袍,拖住顾逸之的手道:“开饭了,来尝尝这醉舞坊的酒菜如何。”
顾逸之重重的捏了一下她的手,以示不满。
叶念熙含笑以对,心思全都放在几案上的酒菜上了。
酒足饭饱过后的两人,取来棋盘,就着软榻闲闲对弈。一局未完,叶念熙眼角扫到楼下一辆不甚起眼的马车停在门口,勾唇冲顾逸之笑道:“我们要等的人来了。”
遂关了窗户,搬来一张椅子到那一整面墙画面前,坐着静静等候。顾逸之放下棋子,踱步到她跟前,手在她腰间一晃,便将她安置在怀中坐好。
从墙壁上仙翁的眼睛看过去,里面是另一间房,房间摆设布置大同小异。软榻上堪堪坐着两个男人,几案上搁置着茶盏和几样精致的糕点。
因为角度问题,当中高瘦的男人只看到小半张脸。另一个男人身形矮胖,脸上露着谄媚的笑,原本细小的眼睛被脸上的横肉挤堆成一线。此人顾叶二人都认得,是江州巡使吴永。
庆阳与周边的几个县镇都属于江州管辖之内,因庆阳官粮一案牵扯甚大,涉案人员全部被请到京城待审,庆阳县官宋存直接下狱审讯。
而这宋存与吴永原本是姻亲,这次事件吴永原本有失察之罪,本应留在驿馆待讯,此刻却在这里见着神秘人物。
只见吴永从身后递上一个锦盒,打开一条细缝,里面顿时溢出一片金光。另一人满意的点点头,用手按下,接过锦盒,两人又细碎的说了些话,才先后离开雅间。
“想不到一个小小的巡使如此阔绰。你说他是替自己打点呢还是想保住宋存?”叶念熙唏嘘感叹。那个小小的锦盒里少说也有千两黄金,仅仅靠着朝廷的俸禄,恐怕一辈子也攒不到如此数目,而他却轻易出手,想来又是搜刮民脂民膏而得来的。
“都有。此人来京城后一直四处活动,想找傅相说情,却偏偏没个门路,想不到他还是找上傅公子。”
“嘻嘻,找谁都没有用,明天早朝,就等着被揭发吧。”
“这么说来,早朝上揭露含州巡使行贿工部侍郎的事也是你的手笔?”顾逸之眉头淡挑。
叶念熙笑着点头,庆阳官粮一案虽牵涉甚广,却没有抓住轩王的确实把柄,越王只是训斥了轩王几句,略有薄惩,并没有伤到其筋骨。所以她想借着这个案件的风头暗地调查官员行污受贿,买官卖爵。
却见顾逸之不赞同的摇头,道:“这么做并不能真正的把轩王拉下水。官员行污受贿历来都有,屡治不止,到了越王那里也只会睁只眼闭只眼。”
“虽然如此,但也可以在越王心里划下印痕,我的目的只要给越王提个醒,而不是至轩王于死地。”
顾逸之再次摇头失笑:“这样一来……太慢了。”
“嗯?什么太慢?”叶念熙不解的迎上他带笑的黑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