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尴尬气氛一直持续到我一个星期之后放寒假,哥哥打电话说回到这座城市,约我和苏见中午吃饭,大学放寒假很早,我知道他并不是近期才回来,我没有拆穿他。服务员引领我们走到包厢门口,推门进去,里面一群人,有男有女,我脚步慢下来,心底有些害怕在人群之中见到他初中那时结交的“朋友”,幸好,没有,衣着正常,普通大学生的样子。
简单的介绍完,能记住名字的只有那么一两个。我和苏见坐在一起,被哥哥的朋友一阵关注炮轰,各种调侃打趣。我心底告诉自己不要做出反应,可从小骨子里的胆小羞怯,一时半会也是改不了的,再加上那些人无休止的炮轰,在极力忍耐中还是不好意思起来,暗骂自己没出息的同时身体已经做出怯场的反应。
我几乎是不自觉就向苏见的身体靠过去,在苏见低头看我的同时才意识自己的双手抓住苏见的衣袖,我没有松开,只是放松手里的力道,我注意到苏见侧脸嘴角扬起的弧度,那些因为时间而积尘的某种东西渐渐消散。
菜还没有上齐,他们率先开了五瓶白葡萄酒,在座一共九个人,除了包括我在内三个女生的酒杯比较少,其余一一满上。玻璃杯碰得叮当响,苏见被人一一敬酒,说敬酒,不如说灌酒,其中还有一位叫长朝的女孩,长得很秀气,小脸短头发,性格却特豪迈,特能喝。
我尽量避酒,说避哪避得开,男生和女生喝酒通常有一种喝法,女生喝半杯,男生喝一杯,现在就是这样,这种喝法的不好的就是,一旦喝上了,不会有结束。一群人,菜没怎么动,酒瓶子摆了一地,还有两位男生比喝酒脱衣,在输得准备脱保暖内衣的时候被朋友制止,我不知是尴尬还是想笑。
旁边苏见被长朝缠上,非要拼酒,哥哥在一旁煽风点火,拍手叫好称长朝女中豪杰,另一个煽风点火2号是一个穿扮很英式的贵公子,丢了一句。“苏见,长朝身为一介女流跟你喝,不喝不男人啊!”
此话一出,苏见是不喝不行了。
男女拼酒才是酒桌上最好看的戏码,长朝也确实女中豪杰,都不跟苏见玩那种我半杯你一杯的喝法,两人都是杯杯满上,杯杯非要见底。各位看官也很给面子起哄得厉害,一会敬长朝,一会敬苏见。我在混乱中逃离到厕所,洗完手站在走廊的窗户边,掏出手机,看到两条信息。中午一点左右,都来自小夏同学,第一条:寒假玩的怎么样?第二条:你干什么呢!!?我回复:在跟我哥还有我哥的同学吃饭。三分钟过后,小夏同学回:苏甚微?
嗯。
吃什么好吃的?我在家好无聊啊。
我想了一下,大概报了几个菜名,对小夏同学隐瞒喝酒的事,不然,又有得闹。小夏同学那边没了动静。我看了下时间,快两点半,吃个饭居然吃了两个多钟头。
“怎么?喝多了?”
身侧隐隐走来一个人,漫不经心的语气。我转头,认出是哥哥的朋友,那个打扮英式的贵公子,右手食指与无名指之间夹着一根燃烧着的烟。
我礼貌的笑笑,回答没有。那人歪了一下头,把没有抽完的烟丢在地上,用脚踩息,这人...旁边明明有垃圾桶。
“不认识我?”
我疑惑的抬头看着他,看他脸上挂着懒洋洋的笑,不知道这句话什么意思?
“小时候你总跟在苏甚微后面,跟个小尾巴似得,那时你哥还没有出国,我父母带我去你家做客住了两天,你总是躲在你哥身后,瑟瑟缩缩,说话细声细气,我刚开始还以为你是哑巴呢。”
我听他这样说,一点印象都没有。小时候的事我记得不多,不过我小时候确实胆子很小,又容易羞怯,不爱说话。如果可以,我一点也不想回顾以前的事,特别是那个懦弱胆小的我。
“我还记得我亲了你一下。”
他坏笑,我惊讶的张着嘴,他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我尴尬地笑了两声,说:“小时候不懂事...”
“你确实那时还小,不懂事。”他一口打断我。
我以为他说完了,正准备转移这个话题,他又说了一句让我当场石化的话,他说:“可我当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是故意的。”
怎么说呢?他那种眼神,高傲又得意,很招人恨的那种。他这是什么意思?逗宠物呢?
我沉下脸,看着他。
他看着我脸上的表情,从嘴里带出一口气,呵了一声,那绝对不是一个善意的语气。
“怎么?生气了?不装了?”
这人,有病吧!?谁TM跟你装了?
我转头,提步准备离开,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臂,强行拉了回来,差点撞上端着托盘的服务员。
他弯腰凑近我的脸,我的手臂还被抓在手里,挣扎不过,只得尽可能偏着头,给他一个侧脸。
“你脸变得真快,不愧是苏家的人。”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跟他人一样,漫不经心,但在我耳边,跟刹车失灵轮胎在地面上急速摩擦的声音还刺耳。
“我最讨厌别人在我面前装了。”每说一个字,抓着我手臂的手就紧一分。我紧闭着嘴,牙齿在里面打颤,分不清是气的还是痛的。
那个人松开我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漫不经心的笑。说我们该进去了,语气悠然自得。
我一个人站在那,另一只手抱着被他抓过的地方。窗外天气很好,明明是冬天,还有那么温暖明媚的太阳。
包厢里醉倒了五个人,包括趴在桌上不省人事的苏见。哥哥回了一趟住的酒店叫来三个服务生帮忙一起扶人回酒店,我和另一个女生抱着各人脱下来的外套跟在后面。
三个男生睡在一张双人床上显得有些拥挤,但也好照看,我和另一个女生负责隔壁房间的女生那边。几个人睡到晚上7点,我敲响男生这边的门,都没有人出来开门,按铃也没有动静,我隔着一扇门拨打哥哥的号码,里面铃声在响,就是没有人接,准备打苏见的电话,想到他的手机在脱下的外套里,估计更加听不见。
我回女生房间,叫醒那个窝在沙发上睡着的女生,拜托她我哥醒了或苏见醒了之后带句话,就说我先回去了,她说就在这睡啊,我再去开一间干净房间,我按住她,说真不用了,她见我态度坚持,就没再挽留,准备送我下去打车,我说不用,我家司机就在楼下,她点点头,精神有些恍惚。
苏见醉酒住酒店这件事那个男人并没有说什么,但听到是跟哥哥的朋友喝了酒,他却明显的皱了下眉,我猜不准到底是因为“哥哥”还是“哥哥的朋友”还是这两个都让他不高兴。我回到房间洗澡,衣服脱下来,手臂有一片青紫,我用沐浴液使劲搓那个地方,直到我觉得稍微洗干净了才罢手,换上干净的睡衣,吹干头发,关灯,睡觉。
早上很晚才起床,一家之主早就去公司了,苏见还没有回。我把早餐拿到客厅茶几上,打开电视,正好停留在电影频道。临近12点苏见才踏进家门,穿戴整齐,哥哥并没有跟着回来,我眼睛没有从电视移开,手上还拿着啃了一半的苹果,嘴里唤他哥,说回来了?
他本来准备直奔楼上,听到我叫他,脚步一转朝我走来,回答我说,嗯,回来了。他绕在沙发后面,问我看什么呢?我说电影,《心灵点滴》。他回答“哦”,手很自然的搭在我的头顶。我把脚放在沙发,抱着膝盖,头也不回的说让他先去洗澡,下来吃饭,他又“哦”了声,上楼。我看着他高瘦的背影,后脑勺的头发还有些翘,看着挺搞笑的。
中午只盛了一碗汤,依旧端在电视机面前,苏见在餐桌上问我不吃饭吗?我说不吃,早饭吃得很晚。有电影消磨,即使喝完汤也很慢,苏见比我先吃完,看我从沙发上移到铺着毛毯的地板上,还抱着那一碗不再烫嘴的汤。
“你能喝完再看吗?”
“快结束了。”
将近2个小时的电影终于结束,我在我的汤还没完全冷却之前喝掉,女佣过来拿空碗。苏见坐在我旁边的沙发上,跟着我看完最后的一段。我的腿因为坐姿不对有些发麻,我用手撑在沙发上,准备坐上去,苏见去拉我的手臂,我受痛吸了一口气,他连忙松手。
“怎么了?”
“没,走路不小心在墙角磕了一下。”
我重新坐回沙发上,摸索遥控板,苏见递给我,我开始换频道,都是些重复播放的电视剧,我放弃了,停留在放《西游记》的台。我找了一个沙发最舒适的地方——沙发角,我窝在那里,穿着厚袜子的脚抵着苏见到大腿以免我向下滑。他换了衣服,里面套了件黑色高领的羊毛衫,外面中长米色的厚针织毛衣,很舒适干净的休闲风,像他的风格。
“哥,你抽烟吗?”
他诧异的望着我,随后又有些被人捉住小辫子的仓惶和不好意思。
“有时候会,不多,怎么了?”
“没...你在美国的时候学会的吗?”
“嗯”
“为什么抽烟?”
他沉默了一下,从另一边抓过毛毯抖开,一半盖在我腿上一半盖在他腿上。毛毯下我的脚轻轻踹了一下他的大腿,重复问上一个问题。
“刚去美国那时有压力,同学给了一根烟,就抽了。”
苏见洗了头发,没有梳理,有些凌乱,颈部稍薄的半长的头发贴着脖子伸进衣领里,他此刻垂着眼睑,睫毛此时的角度看起来特别长,有些微翘,他的眼角弯弯向上,显露着安静祥和,高挺的鼻梁,上嘴唇比下嘴唇稍薄,比例很好,颜色是桃花盛开时微粉。
“哥,你是不是在美国...过得...不是很好。”
我说了这句违心的话,我当时并不是想说这句话,可我说了,心底有一阵快意。苏见望着我笑了一下,他说在国外总比不了家里。
是吗?比不上家里?你说的家是这个家吗?这个家有什么让你觉得外面比不上家里。
可我什么都没有说,同样回他一个笑容,心底却很冰凉。
这个冬天没有下一丁点雪,只是寒冷,我很失望。
苏见来不及过春节,他只有两个星期的假,前一晚已经去那个男人书房说了些话道了别。临走前我送他到院子上车,他递给我一个礼盒,上面的包装纸有些褶皱,说是送晚了的圣诞礼物。
我接过来,想到了那个沉默又僵硬的圣诞节日,回赠他一个比较亲近式的拥抱,包含着一些歉意。我的手抱着他的肩,脸靠在他的肩膀,闻着他身上隐隐淡淡的香味,大概是衣服上的,他安慰性的轻拍我的背。
车行驶在去机场的路上,苏见坐在车后座,头仰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这个学期就要高考,他给自己定的目标很高,所以要加倍努力。口袋里的信息铃声在安静的车厢内响起,他坐直,身体掏出手机解锁,一封新信息来自微微,打开,信息内容简单的六个字加一个句号:好好照顾自己。
苏见脸上有些诧异,随后轻笑出声,心底有一片温暖蔓延开来,他觉得这就是家人的力量,可以消除一切烦恼,这就是他所想要保护及珍惜的东西。